若是男子,她该就要泪流满面了,可惜她是女子,还是老师口中会戳萧椯脊梁的女子。
“君子坦荡荡,只要行的端,做的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旁人谤毁之言,于学生无关紧要,轻信谣言之人,亦非学生所愿意结交、亲附的。”
温萦赌气说。
程翰林听到她这番话,气得拿手指关节敲击几案,砸得哐哐作响,连茶杯里的水都溢散而出。
“你倒是傲,人傲文章也傲。”
“学生不敢傲,只是年少失怙持,孤苦伶仃,将来若有幸得爱人,自当珍之爱之,竭力护之。”
她伤心委屈说。
“于文章上,则更不敢傲,学生自知才疏学浅,有许多浅薄之处,还望老师指点。”
她听出程翰林话的重音落在后者,相较于林家女,似乎更在意自己写的文章。
随即深揖行礼,求指教。
程翰林见她态度极是认真诚恳,被她顶撞之气也就烟消云散,到底是个难能一见的可造之材,也是一个年轻人,有些冲动也正常,他想。
“你乡试所写文章,和那些名门书院学生写的腐气范文不同,令人很是眼前一亮,我当时以为你是打破陈规、刻意求新,但看你近来写的几篇,发现你对经义的领悟就是如此。”
他评判道。
“你是仗着自己聪明,从不听老师教课,全靠自行领悟罢?”
温萦顿时红了眼眶。
“家父过世后,就没钱去书院念书,只能求着别人借书看,许多不懂的,只能靠自己领悟。”
她小时候,父亲对她和哥哥是一样教育,也和萧椯在家塾读过几年书。
而后出了变故,萧伯母又是一心攻女德的人,认为诗词曲艺都带着轻浮,经史策论更不是女子该读的,只让她学刺绣、插花之类养性。
她每天忙完了,就自己溜到萧椯书房找书看,一开始是看话本,但萧椯不喜欢这些,为数不多的话本很快看完,无聊就开始翻阅经史。
经书、历史好就好在常看常新,每次都有新的领悟,不会觉得腻烦。
再后来陪萧伯母到山里养病,和萧椯一起温习过大半年功课。
就这样零零碎碎学着。
正经求学是这两年的事,然而有名的大书院都不收半路学生,好不容易花钱找到愿意接收的小书院,夫子还提防她,担心她会挤掉自己爱徒的名额,从不肯用心指教文章,马马虎虎敷衍过去。
她碰上不解的经义,只能靠自己翻书,十本、百本相互佐证,最后猜出。
她深知自己有欠缺,如今又耽误半个月,心里惶惶不安。
程翰林沉吟了半晌。
“你可爱惜面子?”
“不爱,若能学到知识,骂的,也打的。”
温萦说。
“...那我给你写封信,明日你就到太学和学生一同上课。”
程翰林说。
“谢谢老师!”
温萦感激道。
第16章:太学
清晨,卫妈端来一碗热水,温萦放下一颗药丸化开服下,苦中带着一丝回甘,程家真是什么都好,人参都是整颗的,荔枝干都比外面卖的甜。
配出来的新药,全然不像自己在药店采买的,喝了让人半天恶心,也不像萧椯熬的那样苦,他总是要拿药材现熬,熬上三个时辰,出炉后甚至会亲自尝一口,若是苦味不够,第二天就会换个厨娘熬。
有时候,她怀疑萧椯比于灵、萧伯父还要更介意世间有她这个人存在,看她的眼神不时带着隐忧、探究,终究是她拖累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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