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又转回到最初的论题,贺今行把自己的碗叠在晏尘水的碗上,看着后者说:“法治不可少,然而纵观历史,只有乱世才用重典。
律法本就由上位者制定,对上位者优待颇多,普通百姓并无置喙之权,只得被动遵行。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律例过于苛刻,便是对人性的束缚与压抑。
且重典之下易生乱法与私刑,民生本就艰难,再行磋磨就是难上加难。”
晏尘水不避不让:“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杀生之机,夺予之要,皆在天子手中。
只要天子圣明,刑法便会分明。
法分明,则贤不得夺不肖,强不得侵弱,众不得暴寡。
治世之下,受益最大的便是普通百姓。
因为严刑峻法只对犯法之人,安分守己则无此忧。
若还有心思不正作奸犯科者,遭到严惩,也怨不得其他。”
“若天子不理世事,或昏聩或无能,未有圣明之相,上行下效,法度如同摆设,又该当如何?”
话出了口,贺今行才后知后觉,这一句几乎是在质疑今上,悚然一惊。
另两人却并无明显反应,晏尘水接过张厌深递来的碗。
“天子虽上承于天,但也是肉体凡胎,难免出错。
若天子遭奸邪佞幸蒙蔽,做臣下的自当劝谏力诤,斧正吏治。
我虽现在不是御史,但以后会是,我会追随明主,辅其左右,砭其错处,尽力令法度清明。”
话题随着早饭一起结束。
晏尘水去洗碗,贺今行扶着老师回东厢。
张厌深交给他一个大荷包。
“永贞不会收,所以我不给他。
你与晏小子上街时,米面油茶蔬果以及其他器用,主动买来就是。”
他取了一锭十两的白银,然后把荷包还给老人,“我也应当出钱。”
他刚到稷州时身无二两,给张厌深做了四个月的书童,共获得工钱五十四两白银。
前后借给江拙共二十两,刨去这大半年来的各项花费,还剩二十余两。
贺今行心下算过一遍,剔出十两,用做生活费。
他知道是老师怜惜自己,才开出如此高的工钱。
但有些事,心里明白,便不必再说出来。
只需好好地记住,好好地报答。
就像有些事,既知别人会做何反应,就不要再去让人为难。
静水流深,行胜于言。
张厌深也不推却,接过荷包揣回袖袋里,和蔼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贺今行躬身作揖,“是。”
他走到院子里,见晏尘水背着小背篓从厨房出来,两人便结伴出门。
巷子里已有垂髫幼儿在自家门前跑跳玩乐。
出了千灯巷,便是贯穿南北直通皇城大门的玄武大街,足有几十丈宽。
贺今行对这座城市并不陌生,但每一次在天光之下行走在街头,总会感叹其大气恢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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