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时在这重重宫门里穿行,当时她只觉无形枷锁压在肩膀上,无法挣扎逃离,但现在重回故地,宛如孤雁惊鸿,过客一般俯瞰旁观剥落的宫墙和那棵熟悉的老树,从小到大种种过往仿佛前生遥远,再也很难追忆。
她凭着印象走过掖庭冷宫,从崇德殿进入千秋殿,最后停步,望向不远处的神龙殿。
那里光线昏暗,隐隐绰绰,好像还有人。
天子都不在,妃嫔也不可能跑到那里。
会是谁?
幽光暗烛,纱笼影淡。
老人连伸手去拿近在咫尺的冰酪都有些困难。
手指刚碰到碗就滑了一下,勉力拿起来又失手打落,溅了一身的奶白。
他颤巍巍用手指捞起衣裳上些许冰酪,放到嘴里,眯着眼砸吧滋味。
听见门口动静,他慢慢抬头,浑浊目光望过去。
老态龙钟的天子费力想要看清,却只能看见一个红衣窈窕的身影。
“……玉环,是你吗?你终于肯来看三郎了?”
纵使眼前老叟一身脏污,皱纹比从前还多,那点权力堆砌起来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但谢长安仍是一眼就认出来。
当年那个带着贵妃逃跑的天子,如今已经沦落到冬天吃冰酪,衣裳无法换洗,偌大寝殿空荡荡,连伺候的人也不知所踪。
谢长安平静道:“陛下怕是忘了,那位备受你宠爱的贵妃娘子,已经被你亲自下令勒死在马嵬坡,此地距离马嵬坡有些远,怕是鬼魂也找不到归处。”
“你是谁……”
老叟连端起天子架子也很费劲。
在旁人眼里,他如今狼狈得根本看不出昔日权威。
谁也无法想象数十年前此人曾经也是个精明天子,开创了一代盛世,又亲手埋葬了这个盛世,让无数人陪葬,鲜血伴随哀嚎流遍天下。
谢长安:“还记得李漓吗?”
老叟迷茫半晌,似乎在回忆,良久道:“不记得了。”
谢长安:“那郑芦娘,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李瑛,李瑶,还有许许多多被牵连而死的百姓,你也都不记得了吧?”
老叟:“你、你到底是何人,你出去!
滚出去!”
谢长安:“王朝衰落,因你而起,天下动荡,你难辞其咎。
时至今日,你是否有悔?”
“悔?不……”
老叟连连摇头,忽然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痛恨。
“若不是奸臣误我,安贼叛我,焉能如此!
是他们的错,我没错,朕没错!
你是谁,你若要报仇索命,你找他们去,朕的贵妃都被他们害死了,不忠不孝,不忠不孝!”
他狂怒起来,手舞足蹈,想要抄起什么棍棒,半天却只能摸到一个盛冰酪的碗,便用力扔过来!
结果那碗甚至还没过面前桌案,就失力滚落,碗里那点残留的冰酪溅在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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