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的皓儿也在那个梦里,那时候容婉玗尚未出嫁,又哪儿来的皓儿?怎么反倒把皓儿也梦进去了?
那时候的皇弟容璟绍也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和皓儿站一块儿,一个翩翩小公子,一个调皮小童,这对甥舅站一块儿让人无端觉得滑稽。
父皇喝了不少酒,难得不用端着万人之上的天子仪态,缠着母后腻腻歪歪地说好听话。
母后都嫌他烦了,可喝了个半醉的父皇根本不怕她冷眼。
周围侍膳的小丫鬟胆子大,都侧过脸捂着嘴偷偷地笑。
特意温过的菊花酒咽下喉,皎白的明月高悬,朦胧又深情地回望过来。
这样黑甜的梦乡让人很是踏实。
可是再一转眼,居然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人一脸倦容,目光微涩,这许多年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冷眼神像是一片深邃的海,敛藏着千万不可言说的心意。
缱绻的月光澄澈微凉,如何也温暖不了他的眼。
那样地,看着她。
容婉玗心尖一颤,就这样硬生生醒过来。
醒了醒神,听到床边的小塌上有轻微的呼吸,容婉玗探了半个身子,见是牵风缩着身子睡着。
大概是被子有些薄了,冷得缩成了一团。
扯了自己最上面盖着的一条薄绒被,轻轻搭到了牵风身上,这才闭上眼重新躺好,可困意全消散了个干净。
容婉玗揉着头慢半拍地想:怎么会梦到他呢?
——许是这两日见到的次数有点多吧。
那日徐肃被扔进了监牢,吃了三天难以下咽的饭菜,和蚂蚁、老鼠作了三天伴。
万幸大兴吏治清明,自上而下监管严厉,监狱里头没有滥用私刑的虐俘行为,饭食顶多粗了些,并不是吃了还拉嗓子的糠咽菜。
不过这冷却是真的,本来天儿就冷得厉害,关他的这间牢房连条薄被都没,冬日的冷风从那一扇天窗嗖嗖得刮进来,徐得整个人都快冻得没了知觉。
这种冰冷如同跗骨之蛆,从曾经受伤的膝盖一点点蔓延上来。
徐肃紧紧咬着牙,伏在地上让伤腿能少受点力。
纵使他在边关那穷地方呆了五年,却也从没受过这样的苦。
那日进宫前,徐老夫人还要他一定好好跟公主赔礼道歉,不管皇家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自己都得恭恭敬敬应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进宫拉下面子赔了礼道了歉后居然是这样的情形?
他想不明白,他不过是像别的男人一样宠了个女人,许了她两个孩子,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为何所有人都觉得是他的错?是他痴心妄想胆大包天?
——他们皇家欺人太甚!
徐肃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可没有一人在意他。
每天只有到了饭点的时候,狱卒才会从栅栏外递进一碗半温不凉的水和一碗难以下咽的饭。
牢房的窗口上能看到太阳,徐肃数着时辰过了整整两日。
这日夜里,徐肃正昏昏沉沉地睡着,却听到吱呀一声响,他睁眼看去,居然是一个狱卒给他开了牢门。
徐肃骤然一喜,难道是要放他出去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一个全身黑衣的侍卫走了进来,身材颀长面容沉静,正是那日拧断了他肩膀的那个!
深更半夜前来,又一句话都不说。
徐肃瞪圆了眼心道不妙,却见那侍卫墨色暗纹窄袖在他眼前一挥,他就像被捏住了嗓子一样说不出一个字。
那侍卫缓步走上前,徐徐伸脚踩上了徐肃曾经打仗受过伤的右膝。
徐肃悚然一惊,霎那猜到了他的意图,可他右臂被拧断了使不上力,如今又是躺着的姿势,被踩着腿只能挣扎,却根本躲不开。
江俨动作并不如往常一样干脆利落,明明能一脚踩断腿给他个爽快,却偏偏脚下一点点施力碾压,骨骼碎裂的咯吱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本就有旧伤的右腿膝盖处被踩出了一个深深的凹陷。
徐肃面上青筋直暴,张着嘴无声痛呼,死死盯着江俨,恨不得生啖其肉。
守在牢房门口的两个狱卒垂头盯着地面,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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