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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朗诵已毕,佛堂中落针可闻,佐久间信盛固然羞怒交迸,座中倭人也是无不汗颜,自以为得意的良怀回书,座中倭人无人记得,反被这唐人一字不漏地背出,堪称奇耻大辱。
但听宁不空续道:“我太祖皇帝,以一介布衣,起于陇亩,却将蒙古数十万铁骑逐出中原,光复华夏,日月永照,威德远迈汉唐。
良怀当时一介亲王,既非将军,也非天皇,却敢下书向我太祖挑战,不论成败,胆识委实过人。
其中有两句话说得很好:‘倘君胜臣负,且满上国之意。
设臣胜君负,反作小邦之差。
’移到今日来说,今川义元号称‘东海第一名将’,以十倍兵力来攻,倘若灭了尾张,也不过理所当然;但若一不小心,反被尾张国所灭,却是贻羞千年的大笑话。
当年我太祖并非不敢攻打日本,怕的是,若一不小心,像蒙古人般遭遇神风,人死船沉倒不足惜,若是变成你国的笑话和谈资,却是大明朝永难洗刷的羞耻。”
他扫视诸将,扬声道:“大伙儿都认为尾张国运将终了吗?既然如此,宁某倒愿豁出性命,直捣今川腹心,或许一战成功,让今川义元留下无法洗刷的羞耻。
这就叫做:‘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
’”
“说得好。”
织田信长忽地拍掌大笑,站起身来,舞扇蹈足,跳起敦盛一番之舞,口中唱道:
“人间五十年,与天地相比,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此即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见敦盛郎之首级……”
跳罢此舞,织田信长贯甲跃马,独自飞奔而去,诸侍童、家臣无不大惊,跨马跟随,紧跟着的是二百士卒。
织田信长马不停蹄,沿途聚集起两千兵马,于次日午时,突然出现在桶狭间的狭长谷地,屡屡得胜的今川大军志得意骄,正在午休,不及穿甲上马,不及提枪发铳,便被织田军冲得七零八落,尸横遍野。
是役,桶狭间的今川大营全军覆没,四十二岁的今川义元被织田信长取下了首级。
二十七岁的织田信长则以少胜多,一战成名,开始了统一日本的漫长战争。
佛堂中,织田家的侍童家臣俱已走尽,宁不空却纹丝不动。
陆渐忍不住问道:“先生不去吗?”
宁不空淡然道:“胜负已分,我又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陆渐奇道:“胜负已分,谁胜谁负?”
宁不空道:“自你说出今川大本营的所在,今川家的末日便已到了。
你虽不愿做织田的家臣,但你今日之功于织田一家,却是远胜众人。”
陆渐听得发呆,忽听宁不空道:“你随我来。”
说罢拄杖漫步而行,陆渐不知他心意,心怀忐忑,默然跟从。
走到寺后密林深处,宁不空驻足回身,伸出枯瘦大手,抚着陆渐的头笑道:“乖孩子,你一向很听我话,必然不会骗我吧?”
陆渐道:“我怎么会骗先生呢?”
宁不空叹道:“陆渐啊,你越来越不老实了。
天神宗号称日本第一剑客,以你的本事,如何杀得了他?就算你借了劫力,但有借有还,要杀天神宗,得借多少劫力?别说你修为未深,劫力不足,就算劫力够了,仓促间偿还不了,你也早已死了,怎么还能回到善照寺呢?”
陆渐虽知宁不空精明无比,却不料他疑心动得如此之快。
但觉那手移至喉间,微微一紧,不觉慌道:“先生,我答应过人的,不能说出他。”
“连我也不能告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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