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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文士哑然失笑,哦了一声,说道:“照你这样说,除了这一句,孙武的盖世兵法,大多都是废话吗?”
“戚某岂敢有辱先贤。”
戚继光叹道,“只不过,孙武这兵法写出来,不是给他自己瞧的,而是给寻常的王侯将帅看的,这等人用兵的天分并非极高,所以孙武子怕他们不懂,言辞务求精详。
若是依照那兵法所载,一板一眼,布阵行军,就算是中人之资,也不会大败亏输,但如此拘泥呆板,却也不是常胜不败之法。
自古常胜不败之将,无不想人之未想,行人之所难行,故而能每战必克,胜无侥幸,又岂会拘泥于兵法,死于言下?”
那文士笑道:“说得倒好听,但不知你说的那句兵法,是哪一句?”
戚继光微微一笑,扬声道:“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为之神!”
文士不及答话,莫乙已接口道:“这是《孙子兵法》第六篇‘虚实篇’倒数第二句话。”
“足下好记性。”
戚继光叹道,“当真临阵决机,生死只在一线,统兵者又哪有工夫去思索什么兵法,无非是料敌虚实、随机应变而已;戚某读兵书无算,但当真记得的,也只有这一句了。”
“好一个‘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为之神’。”
那文士哈哈笑道,“若你不是败军之将,这番话说来,倒也动人。”
戚继光不禁苦笑。
那文士笑罢,问道:“怎么,泄气了吗?听你所言,当是深谙兵法,为何却不能料敌先机,明知不敌,也要追赶上去,自取其辱呢?”
戚继光摇头道:“我与足下所论,不过是兵家小道,而追与不追,却是国家大义。
倭寇横行东南,所向无敌,并非他们本身如何厉害,而是我大明官兵贪生怕死,望贼风而先遁,见倭形而胆裂。
当此诸将束手、万民哀号之际,戚某倘若爱惜一己性命,守城纵敌,龟缩养寇,岂非猪狗不如吗?戚某虽不是儒生,却也知道先圣有言:‘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千万人尚无所惧,何况区区数百倭奴?”
那文士听罢,低眉沉吟,久久也无话说。
这会儿众官差也歇息够了,嚷着走路,那文士忽从袖间取出一块碎银,笑道:“诸位官爷,再歇一歇,敝仆取茶去了,须臾便回,我想与这位将官对饮一杯。”
众官差拿到银子,自无不可。
戚继光却道:“不劳足下破费,旧京非远,戚某也想快快赶到,是生是死,早作了断。”
那文士笑笑,一指远处道:“瞧,他不是来了么?”
众人望去,但见道穷处,一点褐影如风掠来,顷刻间形状可辨,正是那麻衣男子,只见他手提一只锡壶,转瞬奔到亭前,倏然止步。
他于如此狂奔之际,说停就停,陆渐更觉骇异。
那文士笑道:“斟两杯吧!”
那麻衣人小心放下茶壶,取出两只瓷杯,注满茶水。
戚继光接过茶,见那茶水碧绿,沸腾未止,尚自吞吐蟹眼细泡,不觉讶道:“这茶是在附近煮的么?”
麻衣人一言不发,那文士却笑道:“这茶是回城取来的。”
“穷酸你少唬人了。”
一个官差笑道,“这里去南京城少说也有十里,来回就是二十里,这点儿工夫,从城里端茶回来,怎么能够,就算能够,这茶怎么可能还是沸的。”
戚继光却笑道:“世间多有奇人,即便如此,也不足为怪。”
说罢轻轻吹开茶末,徐徐啜了一口,赞道,“好茶,可惜戚某粗鲁,不通茶道,说不出好在何处。”
那文士笑道:“这茶细若雀舌,乃是洞庭碧螺峰的嫩芽斗品;水质轻甘,为无锡惠山寺的顽石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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