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平气和后,他跟着王妤进了帐篷里。
王妤在收拾东西,各种瓶子、密封棉片、手写的笔记到处都是,桌上还散着一些零钱。
时渊不认识货币,王妤就顺便给他介绍了一下:“这张绿色的五块钱,红色的是五十,蓝色的是一百,还有这些硬币分别是五毛和一块。
你要记住了,小心以后被人骗钱,说实话你看起来还挺像骗子的目标群体。”
时渊:“噢……”
他帮王妤把钱分门别类放好,硬币堆了一摞,纸币整整齐齐。
王妤继续整理笔记,把那些泛黄的、甚至有几张还沾血的笔记放在一起。
时渊坐在她身边看,看到了她手绘的感染创口示意图,想到了老何。
他觉得王妤和老何应该还算熟,但王妤没有难过,或许是她不想在时渊面前展现,或许是她习惯了。
时渊又想起老何临死前对陆听寒的质问。
老何提到了“安乐死法案”
,还说那是陆听寒签署的。
他问:“安乐死法案是什么?”
王妤顿了一下,知道他在说老何那件事。
她反问:“你知道什么是抑制剂么?”
时渊摇头。
王妤:“抑制剂能治疗轻度感染。
有些人伤得不重,及时注射抑制剂就能康复。
但它对中度以上的感染无效,以前我们出于人道主义,会把还有意识的伤者带回城市,这样,幸运的人能在临终前见到自己的家人。
而法案出台后,被确认无法治愈的人会被就地安乐死。”
时渊想了一会:“为什么呢?”
“因为人力物力都不够了,一直短缺。”
王妤说,“加上有些伤者在路途中就失控了,我们严加防范,每年还是有战士被他们伤到。”
时渊又想了一会,小声说:“那我觉得法案挺合理的呀……”
他有点心虚,毕竟他不是人类,不该有资格评判什么。
“是很合理。”
王妤轻叹一口气,把最后一页纸夹进书中,“但问题是,人们本可以见到家人的。”
不是法案不合理,也不是所有人都只顾自己——在这个年代,出征的战士都是视死如归的,愿与噩梦缠斗,直到自身亦沦为怪物。
他们知道自己的背后是城池,是家人,所以刀山火海也不退缩;他们知道哪怕重伤,他们依旧有机会握住亲人的手,长久以来,这一直是他们重要的精神支柱之一。
直到安乐死法案的出台。
重伤者被带到一起,留下遗书,看着冰冷的液体被推入血管。
他们的躯体被火化,骨灰乘着晃晃荡荡的绿皮运输卡车,与诸多物资挤在一起,回到城市,回到家人的怀中。
可哪有人喜欢这样孤单的死亡呢?
如果法案从一开始就存在,或许它会被大部分人接受。
问题在于,它破坏了已存在的事物,把“可以”
变成了“不可以”
。
这种落差,必定会引发争论和抗议,有一种愤怒叫做“我本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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