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她一直这么叫他。
后来渐渐长大,称呼才有变。
卫良抬起头,枯死的目光之中犹如注入了一汪活水,渐渐活了过来:“阿……阿岚……你怎么在这里?”
姜进被抓进诏狱,姜若岚失踪,卫良与程智还四处悄悄找过人,一直到他进入诏狱之后,还曾经猜测过姜若岚的下落。
卫良盘膝坐在榻上,双手笼在袖中,眼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哑声道:“方才这些人,都是你的家仆?”
姜若岚惨然一笑:“良哥哥,我爹进了诏狱,我娘形同半疯,我自己也身不由已,又哪里有这般排场?”
谢羽当日向她提起,要带她去看卫良,她还当谢羽胡说。
哪知道今日晨起,谢羽带了她坐马车前来,果真见到了卫良。
她与卫良从小相识,两家素有来往,几乎可算得青梅竹马,她扑过去,抓着卫良的袖子终忍不住嚎啕大哭:“良哥哥……你怎么才出来……良哥哥……”
距离帷幔五步开外,程智与谢羽并肩而立,听得帷幔内里的哭声不歇,神色怔忡。
路五与童枣早被谢家仆人引至别处去喝茶吃饭,此刻四周寂然无声,唯有谢家家仆在远处警戒。
程智自与谢羽大吵一架之后,又往谢府去见姜若岚未果,对谢羽恨的牙根痒痒。
哪知道昨日谢羽派枸杞去送信,约了他到灞桥边送卫良前往幽州。
“大小姐说了,三公子过去之后,切不可现身。
姜姑娘说要送卫公子一程,等他们叙完旧之后,三公子再与卫公子相见。
省得三公子打搅了他们。”
程智早早就来了,远远看着谢家仆从前去张罗帷幔,准备饭菜,等到姜若岚进去了,才有人请了他过来。
帷幔里,姜若岚抓着卫良的手大哭,哭到一半之时,却觉得手下触感奇怪,她拉起卫良的袖子,但见他左手五指形状各异,却是被人生生拗断而长歪的。
她进来之时,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却不曾注意到卫良的手,此刻抱着他的左手,又去拉他的右手,卫良将袖子往身后藏去,“不碍的,不碍的。”
却被她强硬的拉了过来,一看之下顿时大哭:“良哥哥,怎么会这样?他们打你了?”
其实进来之前,她就想过,能从诏狱活着走出来,已是不易,但事到眼前,见到他双手皆废,只觉得肝胆欲碎,顿时抱着卫良大哭:“良哥哥……你以后可怎么读书写字啊?”
卫良安慰她:“我往后也用不着读书写字啦,流放的囚犯哪里用得着写字?”
他目中亦滚下泪来。
逢此巨变,卫家满门只剩得他一个,身体前程俱废,不过是一天天苦熬日子罢了,再无旁的指望。
姜若岚哭的更伤心了:“良哥哥,我该怎么办?”
她拉着卫良的双手,却不知在未进来之前,卫良已经保持着坐姿有一段时间,他在诏狱中被折磨许久,全凭一口气撑着,身体底子却是被彻底摧毁了。
怀里又抱了个哭天昏地的姜若岚,身上伤口虽然上了药,也还疼的厉害,久坐不住,额头都冒出了冷汗,整个人摇摇欲坠,随着姜若岚一声惊呼,他已经朝后跌了过去。
“良哥哥——”
外面立着的程智听得这声惨呼,就要往里闯,却被谢羽一把拉住了:“如果真的有事,她会出来求救的。”
姜若岚被谢家人引过来之后,谢羽还在马车上,但帷幔外面却守着谢家仆从。
卫良朝后跌过去之后,本来想立即爬起来的,但是他全身都有伤处,姜若岚又在他怀里一起跌了过去,坐都坐不起来。
姜若岚先从他身上爬起来,顿时看到他衣袍之下朝着别的方向弯曲的腿,更是大惊,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拉起他的裤子去瞧,见到他双腿之上的旧伤疮面,以及被寸寸打断的胫骨,只觉眼前路都黑……
她连哭带抱,将卫良扶了起来,靠在她身上,不住掉泪:“良哥哥,你这个样子怎么走到幽州去?卫伯伯卫伯母呢?家里人呢?还有我爹爹呢?”
卫良闭了下眼睛:“他们……全都死在了诏狱。”
姜若岚呆呆瞧着他,如玉般的脸颊上全是泪痕,好半天才道:“卫伯伯卫伯母跟我爹爹他们……全都死了?”
一直以来,她想要替姜进申冤,想将他救出诏狱,几乎快成了她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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