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算买布,不过表表我一点心意。
大嫂子若是不睬我,我就当了大嫂子的面,一把火把五吊票子烧了。”
五吊钱在毛三婶耳朵里听着,这实在是个可惊的数目了。
若是不卖布给他,他就把五吊票子烧了,这人真也算是慷慨,是个识货的。
我毛三婶是不肯胡来,若是肯胡来,慢说五吊钱,就是五十吊钱,也有人肯花。
凭我这副姿色,我才不稀罕那醉鬼呢。
毛三婶在极端害羞之下,听了人家恭维的话儿,倒很有得色了。
那人见毛三婶悄悄地走着,而且走在路边上,步子开得很慢,并没有抵抗的意思。
便道:“好吧,你上街去卖吧,卖不到五吊钱,你不要脱手,不到半上午,我一定到财神庙前后来找你。
过了下午,你再出卖就是了,我这都是好话,你仔细想想。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哪里不交朋友,何必那样古板板的。
若说到伺候女人,我们这样的人,倒不如乡巴佬哇?黄泥包腿的朋友,懂得什么?给他挣那口穷气,真也是不值。”
他絮絮叨叨,说上这些无聊的话,好像是难听,不过毛三婶在恼恨毛三叔的时候,就觉得人家这些话,个个字都落在心坎上。
因之走了几步,却回转头来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是何缘故,看到他白净的面皮,竟是情不自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她已经冲破了那旧道德的藩篱,也就下了动员令开始来报复毛三叔的压迫之仇了。
那人在后面道:“你去吧,一会儿我就来。”
毛三婶听说,心里又咚咚乱跳着,听到后面的脚步,向别条路上走去,想是他已走了,这才回头看了看,果然他是走上了别条路,大概是回卡子上去了。
毛三婶慢慢地走着,心里慢慢地想着,若说一匹布可以卖五吊钱,这除了卖给这位卡局子里的大爷,可就找不出第二个主顾。
只要我不失掉这个身子,就和这个男人来往来往,又要什么紧?春华大姑娘知书达理,还和李少爷攀相好呢,我是什么也比不上春华大姑娘的,我还去谈个什么三贞九烈不成!她越想越是自己所做的越有理,于是挟了那匹布,向财神庙大街上去卖,不再到厘局里来找李小秋去了。
毛三婶也想明白了,既是要把这布卖好价钱,就不要混到那些卖布的女人一块儿去,免得和那些人来抢买卖。
于是离着那些人远远的地方,在人家一处阶沿下坐着,将布匹放在。
怀里,并不举到手上来招主顾。
因为她不曾将布举了出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并不怎样去注意。
所以她在人家屋檐下坐了一个时辰之久,也没有人来问她的布价钱。
她也正觉得有点为难呢,远远就,见到那少年在街两边逡巡着,直走到自己面前来。
毛三婶心想,真和他搭起腔来,倒好像我们这妇道,没有一点身分。
而且在上次,他那样调戏过我,现在要和他说话,也就是把上次他调戏我的事都忘了,这可就像不怕人家调戏似的,倒有点怪难为情。
因是等那后生走到身边的时候,就把头低了下去。
及至自己抬起头来时,那后生却已看不见了。
这时,她倒很有点后悔,当了街上这样多人,和他说几句话,要什么紧?若是卖布给别一个男人,不也要先说话,才能够交成买卖吗?刚才只要忍一点羞,五吊钱就到手了。
不过他既是找到街上来了,决不能就这样空手回去,等一等,他或者再来,也说不定。
因为这样,她在原地方就没有走,不过原是坐在阶沿石上,现在可就靠了人家的墙壁站住了。
她以为这样地站起来,必可以容易让人看到,这就好引着那后生再来了。
自己觉得是站了好久,并没有看到那后生的影子。
先是靠了墙向两边张望,后来也就少不得走到街中心来向两头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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