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桔子,简直是万点红星,簇拥着满树。
春华做了少妇的装束,挽了个圆髻,身上穿的花绸夹袄,滚着红辫,两只手上,也都带上了很粗的金镯子,完全不是当年那种风度了。
她大概也是久别家门,对于这些田园风景,不无留恋,因之只是在树林子下面,来回的徘徊着。
这个时候,是本地人的柑桔收获期,摘桔取柚的事,都交给少年妇女去办。
在天高日晶的情况之下,妇女们还是穿着白色单衣,各种颜色的裤子。
胸前紧紧地挂着一块蓝布围襟,把两只袖子高高卷起,卷得过了肘拐,她们的手,虽然有白的,也有黄的,然而却没有一个不是粗肥结实的。
她们将那粗肥的手臂,搬了一个四脚梯子放在树下,然后爬上去。
梯子顶上,有一块木板,可以当了椅子坐。
她们的发髻,在这些日子,总是梳得溜光,不让一根乱头发,披到脸上来。
于是她们坐在梯子顶上,左手握住了枝上的桔子,右手拿了剪刀,平了桔子长蒂的所在,轻轻剪断。
剪过之后,接着把桔子在脸上,轻轻地一擦。
当她们剪桔子极快的时候,在脸上也擦得极快,擦过了,才向梯子上所挂的一只篾篓子里放下去。
乍见的人,看了她们那样一剪一擦,总是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把桔子在粉脸上这样摩擦一下?其实她们这很有用意,怕的是桔子蒂剪得不平正,突出一点来,那么,放到桔子里去,装运出口,就可以划破另一个桔子的皮,只要稍微流出一些汁水来,过得日子稍久,不难把这一篓桔子都给烂光。
所以剪了桔蒂之后,立刻就在脸上试一试,是不是划肉,当然总是不划肉的。
要不,一个巧手的女人,一天可以剪三千到五千桔子,假使有百分之一的桔蒂,会划着脸皮的话,一天工作下来,她的脸皮,成了画家的乱柴皱了。
春华在读书的日子,也喜欢跟着同村子里的女人们,到枯子林里摘桔子。
也和别家不大出门来玩的姑娘一样,总得借这个机会出来玩一两天,虽然在桔子林里,有时不免碰着白面书生,那倒也无须回避,向来的规矩,就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姑娘们都把出来摘桔子当作神秘而又有趣味的事。
春华多年困守在临江城里,现在到家里来,回想着以前的事,样样都有味。
到家的次日,就同着五嫂子到桔子林里来。
五嫂子坐在梯子上,看到附近无人,低声道:“大姑娘,你真要打听李少爷的事,现在倒是时候,那个屈少爷由省城毕了业回来了,我昨天悄悄地和他通知了一个信,说是你回家来了。
他正要打听你的消息,一会儿工夫,就要到这里来的,你两个人一见面,彼此就都知道了。”
春华昂头叹了一口气道:“我哪有脸见他?我现在不像以前了,我既是个青春少妇,我就应当守妇道,我当了屈少爷,只管打听一个青春少年的下落那成什么话?你不该约了屈少爷来!”
五嫂子道:“呦!并不是我胡乱勾引你作坏人啦,原因是你只管问我,我一个不出门的妇女,又知道李少爷是到北地去贩马?是到南地去做官?所以把他约了来,再向他打听。
你若是觉得不便,趁着他没来,先避开去。
他来了我随便说几句言语,把他打发走了,也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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