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这一年的年三十儿
年三十儿的清晨,天空便灰蒙蒙的,仿佛太阳也放假到阴云里吃喝玩耍躲清闲去了。
这一天,几乎忙活了一个腊月的妇女们终于可以多睡上一会儿,就着这不时飘下细碎的雪花来的天气多睡一会儿,直到想起猪圈里的猪鸡窝里的鸡是要按点吃喝的,这才一骨碌爬起来,这一天,就连来早起的小脚奶奶李玉容也起得迟了。
谢新这几天的晚上被要求在西屋和父母一起睡,然而他不习惯,虽然爸爸妈妈也轮番地给他挠背,但他却少了许多的愉悦与安心。
奶奶李玉容的生了老茧的如同木挫般的手,在他的小搓衣板儿般的后背尚一胡撸,心中便荡漾出愉悦与舒服于是很快便能进入到睡眠状态,而现在换了双手,虽是爸爸妈妈的手也显得生疏而引不起他内心的共鸣。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爸爸妈妈两个人头挨着头站在谢新的面前露出白牙齿微笑着端详着自己的孩子,谢新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一撩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年三十儿的上午,等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子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了,谢天祥和二儿子明坤盘腿围坐在炕桌周围,谢新则跪坐在桌旁,这时挨着炕沿儿坐的明义灵巧地下地从墙柜上取来了二锅头,然后很熟练地用他那洁白的牙齿咬开瓶盖儿,然后乐滋滋地对谢天祥说,“爸,今儿(是)年三十儿,我和二哥陪您喝一盅!”
明坤含笑附和着,然后他转向明义笑说道,“老四,去年春节还喝不了酒呢,这刚一年,就学会喝酒了?!”
明义只笑不答,拿出三个“八钱儿”
玻璃酒杯摆好,然后低头认真地给老爸、二哥和自己的酒盅里斟酒,那酒盅里的酒溜边扯地可就是不溢出来,明坤和老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谢新见这爷儿仨喝得美滋滋的,一口酒下肚还要深吸口气然后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地出长长地一声“啊……”
,随后便心满意足地放下酒杯抄起筷子吃菜,看那样子,喝酒该是极享受极愉快的一件事,于是他也朝谢天祥吵吵儿着说道,“爷爷,我也要喝酒!”
这时已经半杯酒下肚的谢天祥脸膛微红,见谢新如此便拿起一支筷子在酒盅里蘸了一下然后叫谢新张开嘴,进而将沾了酒汁的筷子塞进孙儿的嘴里,谢新牟足了劲咂了一口,但觉一股辛辣直钻舌头,从舌头再下奔嗓子上奔鼻子,急得他疾站起身,连连用手扇着嘴巴吸气,直至辣出了眼泪方才止住,看得那爷仨儿竟都哈哈笑了起来。
闻声探身进得屋来的妇人们也都笑个不住,岳淑平笑着嗔怪说,“谁让你眼馋的,那东西是你喝得了的吗?这回知道(酒不是好喝的)了吧!”
等饺子煮好了,谢天祥招呼妇女们道,“淑平,明月,你们也快过来吃饭吧!
今儿没外人,都是咱自家人,咱们一起吃个团圆饭,等会再收拾!”
在这户人家中,有客人的时候,妇人们和孩子一般是不上桌的——谢新因为被爷爷奶奶视为掌上明珠,所以很早就被特许在有客人的时候上桌吃饭;妇女们大多在堂屋或坐或站或收拾或聊天,不(被)叫是不进正屋的,更不会抄起筷子与家里的男人们一道陪客人吃饭,那是要遭长辈白眼甚至要被呵斥的,同时也会被客人看不起,背后说你不懂规矩没教养!
这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规矩?连谢天祥也说不是清楚。
然而,曾几何时,公公婆婆在厨房忙活,炒菜做饭,儿子媳妇坐在一边看电视聊闲天,孩子在一旁玩电脑,喝完吃完要么继续看电视闲扯要么干脆一抹嘴儿背包走人!
抄桌刷碗之类的活儿谁爱干谁干,反正姑奶奶不干!
当下,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家风又何止一家两家?儿子媳妇来看你和你们两个老的一起吃饭已经是给你们天大的面子了!
这样的社会风气该是独生子女政策施行后的事。
近年常提“礼义廉耻”
与向古人学习,那当初又何必视其为糟粕?!
对于自己的民族几千年来兴立起来的文化,有人就有这个胆量将其付之一炬,过后呢又心疼后悔得涕泪横流抽自己的嘴巴!
想来,又何必这么糟践自己和自己的文化与传统呢!
(四十八)
年三十儿的下午,阴沉沉天空静悄悄地飘下片片雪花来,越清晰地托衬出这儿或哪儿偶尔响起来的鞭炮的声音,在已经变白了的田野的上空,那声音竞相追逐着飘落的雪花,而又飞快地赛过雪花的脚步,直直地从空中击打在田野里,击打在南河的河岸上,于是就有悠悠地回声传过来。
悠闲的人们吃过团圆饭,纷纷走出家门走上大街,三三两两地聚拢在一起,而谢新与国建的心早就象猫爪似的躁动了起来。
他们这时手里拿着一只燃着的香头,连续不断地从“棉猴儿”
的口袋里摸出红色的小鞭儿,就着香头儿点燃后迅抛向空中,只听得“啪”
的一声轻响,于是他们脸上与心中便洋溢出喜悦并“咯咯”
地笑出了声儿,就这样你一只我一只迅地燃放着,居然勾引出更多的孩子,于是新屯的街道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爆竹的或清脆或沉闷的大音,间或有“钻天猴儿”
出尖锐的哨音带着一串火星直冲天上,似有钻入云天之势,升至极限的时候但听得一声清亮的炸响,若是在晚上,在农村的无边的浓夜里,那该是多么的绚丽与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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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农村几乎没有燃放整挂鞭炮的,那对于尚处于温饱阶段的靠土地吃饭的农民是奢侈的,似乎只有在结婚娶媳妇的时候,东家才会舍得在新人进门前放上两挂整挂的鞭以求“碎碎(岁岁)”
平安,而到了春节,小孩子们总是耐心地将整挂的或大或小的鞭仔细地拆卸成单个的,然后装在口袋里,手中燃着一段熏香,伸手摸出一个小鞭就着点燃后抛向空中,那鞭炸响的一刻他们心中便生出喜悦,快乐其实很简单;偶有未响的他们还会将它们回收了来然后将其掰成两节,令其夹住一个新鞭的长捻儿,然后放到地上将捻点燃,之后便先看到旧鞭的火药炫亮的燃起并生出蓝色的青烟,接着便可听到新鞭的清脆的炸响,那似乎又多了一层喜悦。
有好事者将两三头小鞭的捻线揉搓到一燃,之后便可听到两三声连续的炸响,而那似乎又是一种快乐。
那时多响(三响以上)的鞭炮是没有的,人们普遍燃放的“二踢脚”
或是“麻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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