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得很高大,因年过三十了,那种锋利和冷漠被温和了不少。
身上穿了一件右衽袍子,他常年征战沙场,坐姿都是端整的。
英挺的五官轮廓深邃,眉骨微凸,熟悉而又十分的陌生。
彷佛这个人只是出现过在她的梦里。
远远传来大伯父和大伯母说话喧闹的声音,丫头摆茶碟的声音,偶尔一声低沉的应和。
宜宁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走过去,等到了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她还是想转身就跑。
宜宁做簪子的这么些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长嫂为什么说是陆嘉学杀了她?她每天跪在佛前诵经的时候,除了为自己早死的丈夫陆嘉然诵读,还为自己早死的弟妹诵读,因为他们都是死在了陆嘉学的冷漠和贪慾当中。
但是宜宁想起陆嘉学年轻的时候,想到他笑着逗自己的时候,还是不太明白。
他跟宜宁说:「你对对子不行罢了,写字怎么也不好看?还比不过我。
」
太夫人让她们几个媳妇手抄佛经,她找了自己的贴身丫头当枪手,结果被他发现了。
陆嘉学就夺了她手中的笔说:「来来,我帮你写几篇。
我看就你的丫头都抄不过来了,但你的字太不好看了。
拿出去会丢我的面子的。
」
或者是后面她跟小丫头玩百索被他发现了,他盯着宜宁嘆息:「我当初娶你的时候,以为自己娶的是个端庄贤惠的。
这才娶回来多久就露陷了……怎么你在外人面前就这么贤惠呢?」
宜宁瞪他,冷冷地道:「若是不喜欢我,我就回去了!
」
她让丫头把他的被缛搬去了书房,不准他回房睡。
陆嘉学好脾气地睡了三天的书房,他缩在躺椅上睡得腰酸背痛。
后来拿着百索过来笑着说:「我陪你玩,你别让我睡书房了。
家里的护卫都在笑话我了!
」
宜宁那个时候满心的酥麻,她觉得这个人英挺年轻的眉眼怎么这么好看,笑容好像带着钩子一样勾着人心。
她觉得这样真是快乐,他虽然每日跟她笑闹,不务正业,但是他真是这么对她好。
后来她跌落山崖死了,宁远侯府剧变,他提着滴血的剑走进侯府里,那种麻木而冷漠的表情,身上穿的带铁腥味的铠甲,他的随从都是如此的训练有素。
那是宜宁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陆嘉学。
她怀疑这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陆嘉学,这明明……这明明就是完全不同的人啊!
再后来她听到长嫂谢敏跟丫头说:「陆嘉学……果真让我们看错了!
这样的狠心,他连陆嘉然都能杀……宜宁门的抢了候位……」
后来陆嘉学就成了宁远侯爷,陆都督,权倾天下。
他所表现的一切都跟宜宁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那个陆嘉学会半夜拉她起来,跟她说自己偷偷养了一株昙花,今晚就要开了。
两人蹲在花前守了一宿都没开,她打他,陆嘉学一点都不疼,笑着说:「你打我解气了,可就不要生气了!
」
或者在她跟小狗玩耍的时候,给她画了画像,让人裱了挂在她的书房里。
宜宁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这些也不过只是伪装而已,而她就是他最好的伪装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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