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衾这算是送佛送到西了,单送人还不够,连带把柄一并交到了他手里。
要知道赌瘾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沾上的,尤其是任春妒这种疑心病重的性子,绝不会轻易上钩,以如今形势来看,恐怕这个套早就布好了,只留了个活扣等他来钻。
梅洲君心里雪亮,这回来的是甜枣,姓陆的是要跟他平了先前杏君那笔账。
当然,敲打的意味也如昭然若揭——他这一举一动,压根就逃不过对方通天的手眼。
在陆雪衾面前,他总是鼓上的跳蚤,秋后的蚂蚱,不管平时多能蹦跶,雷霆雨露一来,都得生受着。
任春妒看了看放包人,又看看他,眼里惊疑不定,显然是被这一层摸不透的关系震住了。
梅洲君放任他在那里疑神疑鬼,只同过去一样把皮箱丢给他,两手闲插裤袋,大步往回走。
“跟着。”
“少爷,咱去哪儿?”
“趁我还不想揍你,”
梅洲君微笑道,“别张嘴,动腿就行了。”
任春妒这些年没了顶头的大少爷镇着,无形间就升了格,很是过了一段优渥日子,连带着把脸色养得雪白滋润,的确也有些难得的少爷气派了。
坏就坏在人一旦尝过富贵滋味,那娇气就跟贴秋膘一般,轻易甩不脱了。
他刚刚在打手面前做小伏低,出尽洋相,这会儿又被梅洲君呼来唤去,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腹诽归腹诽,他也不敢呛声,就这么借着大少爷的荫蔽闷头走了一阵,两只眼睛四下乱瞟,等到把赌场那几个打手远远甩到后头了,心思就不由活泛起来了。
不成,绝不能坐以待毙,等被逮进梅家一翻旧账,那他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任春妒一咬牙,拿没受伤的那只手往裤兜里乱摸一通,掏出个纯银烟盒。
里头都是洋牌的粗口大烟,雪白的大螺纹烟纸紧裹着烟丝,一根一根银锭般摞得整整齐齐,洋人的烟草闻起来就是那么直白而淫荡,既高不可攀,又人尽可夫,就像钱。
他不抽里头的烟,就喜欢没事的时候凑过去,闻闻从梅洲君指头缝里漏出来的,权力和欲望的味道。
就这么从里头挑一支,都像是在剜他的心头肉。
但他偏偏还得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
“大少爷,您消消气,我给您赔罪了。”
任春妒道,“刚刚要不是您出手,我可就被那伙人讹上了。”
他伸出一只手,摊开来,掌心里正躺着一支烟。
这是让梅洲君自个儿拿的意思。
照理说,他得恭恭敬敬把烟夹稳了,凑到对方嘴边去。
但现在他的手指缝开始不服气了,多好的一只手啊,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手心肉粉红可喜,连淡淡的川字都透着股富贵劲儿,怎么兜兜转转,还是个端茶送水的命呢?
也该换一换了,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
梅洲君扫了他一眼,眼珠漆黑,看起来有点冷,但还是伸出了一只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任春妒摸到了他指根上的微茧,不错,是货真价实的茧子,粗糙得像梅树的病枝,看来是吃了点苦头。
他单是摸了这么几下,那种扬眉吐气的快活就通上了电,往四肢百骸飞起喜报来,连脚趾头都狠狠张开了,泼妇叉腰那样顶着袜子。
这一次递烟,就像一场短暂的交锋,他任春妒竟然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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