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门窗俱是掩着,只有和曦凉爽的风偷空钻进来,婢女们坐在屏下剪春胜,我握着毫笔在布上画绣样,或许等到回去的那日,能给阿椮带回一封玉带。
不知什么时候再抬头,周围的婢女全都垂首站立,屏风一侧,有人衣黄绶紫,怀抱着几柄鲜嫩青翠的莲蓬立在那儿。
习惯过宫里头满眼是天青靛蓝的宫袍,清姿华服倒显得格外的刺目。
我低头画完最后一笔,落笔道:“本宫不记得有叫人进来伺候,也没听见外头的通传。”
眉尾虽稍有疏淡的样子,笑的时候却添了柔情,在满屋莺莺燕燕中乍然浓墨重彩起来:“刚有渔家在船边叫卖莲蓬,小人想着公主兴许会喜欢。”
我拎起绣片,扭头对靛儿道:“你瞧这个绣图,王爷会喜欢么?”
靛儿抬头瞥了眼,轻声道:“只要是公主做的,王爷自然都是喜欢的。”
我笑道:“也未必,他看着随意,其实心里头挑剔的很。”
改了几处线条,和靛儿比对了丝线颜色样式,满屋子除了靛儿偶尔的回来回话静的针落有声。
许久后我回过神来,歉笑着道:“本宫糊涂,一忙起来把什么都给忘了,大人公务繁忙,本宫也不敢再奉茶耽搁大人,靛儿,你封一方日月城带回的太翠石送大人出去。”
他神情微冷,唇角倒还带着笑,黑黢黢的眼盯着我:“小人记得,公主以前爱吃莲子的。”
我歪着头看了眼他怀中的莲蓬,叶柄上还沾着水打湿了他的衣袖,青青翠翠一个个圆溜溜的洞口探出个的尖尖的小头,挤着拢着包在青衣里,看得别样喜人。
以前在宫里,宫娥们常结伴去瑶津池摘莲蓬,围坐在廊下剥莲子,剥开薄薄的莲衣扔进嘴里,满口都是清香。
我也曾擒一柄莲蓬偎在膝头,剥开青涩的内心,一粒粒的摊在手上,含在舌尖回味。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只是小时候贪吃,什么都爱尝些,却忘记了莲子芯苦,终究是不能要的。”
半生三恨
那日夜里下了一场暴雨,潮水来得急,风雨吹的厉害,楼船在急涌滚肆的江面便有些大颠晃,未曾坐过船的北宛婢女们一个个都肚里翻江倒海晕眩不已,宫娥们也多有不适,面色青白的支着桌椅站着。
实在多谢当年阿椮骗我跳入池中,从那次被救上来后,坐大船我再也没有什么晕眩感。
楼船泡在风雨里,倾耳凝神细听能听见兰木被水泡涨的微响,还有窗棂上的绸绢被雨水溅湿的饱涨声。
远一些,声音便嘈杂起来,船夫在底楼相应呼喊号子,身手矫健的船夫爬上桅杆上收帆,各处帆绳加固捆扎的查探声。
“晃的这样厉害,船会不会翻?”
惶恐的北宛侍女何曾遇过这种处境。
“放心,只是小风小浪罢了,等这雨停了就稳了。”
我安慰她。
风雨声中却送来敲门声,靛儿出去查看,回来道:“是秉笔大人。”
他拎着盏小灯站在风雨如磐的门外,印出个模糊的影子在门上,被风吹乱,被雨沾事,轻飘飘跨出朦胧灯影外。
我轻轻摇摇头,伶俐的丫头出去回话:“公主已经歇下了,大人不必担忧,风雨之夜,也请回去歇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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