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铎收敛神思,独自走上引桥,见汀兰丛的后面,张平宣静静地立在引桥下。
她穿着青灰色的粗麻窄袖,周身没有一样金银饰物,就连头发也是用一根荆簪束着。
她身子已经很重了,但还是扶着道木,向他行了一礼。
“我知道,你已经赐了我一死。”
张铎望着她发灰的眼底,“既然知道,朕就没什么再与你多说的。”
说完,他朝桥下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平省道:“哦,有一事。
在荆州城外试图侵犯你人,你还认得出来吗?”
张平宣应道:“认得出来。”
“好,人朕还没有杀,后日会押送江州,你可以让江凌陪你去,张平宣,你自己试试吧,忍不忍得了杀戒。”
说完,他一步未停地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张平宣返身唤了他一声,“张铎。”
前面的人没有回头,淡淡地应了一个说字。
张平宣深吸了一口气,“我腹中的孩子还没有出生,我尚不能自裁,但我一定会给你,给席银一个交代。”
张铎抬臂摆了摆手,他背脊的轮廓从单薄的素绫禅衣中透了出来,隐隐可见几道褐色伤痕。
江风一透,衣料便扑帖在背脊的皮肤上的,那些伤痕触目惊心地凸透出来,令张平宣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张铎你听到了没有,不要看不起我,我张平宣绝不是贪生!”
“朕知道。”
他应得不重,定住脚步转身回头道:“那你要朕对你交代吗?”
张平宣摇了摇头,“不用了。”
“为何。”
张平宣挽了挽耳边的头发,“因为席银。”
她说着,眼底渐泛晶莹,却不自觉地仰起了脖子,脖颈上经脉的线条绷地紧实好看。
“我是张家的女儿,在世为人,心性修为,不能比不上她。”
说完,她叠手触额,向他屈膝再行一礼,“她救了江州三万余人,不应该被一个人困在江州城内,请陛下带她回来。
我还有一句对不起,没对她说出口。”
说完,她跪地伏身,向张铎端正地叩拜了下去。
这便是跪送之礼了。
***
陆封率内禁军弯弓搭箭,戒备在沐月寺外面。
见张铎独自一人,未系鳞甲,不悬佩剑地从城门前走来,忙上前跪迎。
“陛下,末将等已查看过,寺中除去岑照与内贵人,只有不到数十残兵,但末将等并不详知寺内实情,恐伤及内贵人,遂不敢妄动。”
张铎抬头望向山门,莲鲤相戏的单檐歇山顶后,探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杜鹃,灿若云霞,修弥在洪流中被冲毁的一半门墙。
“陆封。”
“末将在,后退百米。”
陆封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其余众军将闻言也是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擅退。
张铎撩起袍角朝前走了几步,一面走一面道:“传话给江凌,今夜子时之前,不得破寺。”
陆封这才反应过来,皇帝要孤身入寺,忙挪膝跪拦道:“陛下,此举万不可啊,岑照以内贵人为质,就是为了引陛下前来,陛下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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