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从阮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高兄是明白人,怎么净说糊涂话?如今早已不是初唐时候,豪门士族力量虽然还在,却远远不到左右政局的程度。
那些终日忙碌于田间地头地人,根本不会理会延州究竟是姓高还是姓李。
李怀仁年前不杀高兄父子,不等于他此刻杀不得高兄父子。
高兄莫不是还指望着朝廷支持贤父子?”
高允权冷哼了一声,却并不说话,张永德等人在延州六天,却始终说一些云山雾罩的场面话,绝不表现出任何明确的倾向性,这令高允权不满之余暗自心惊。
在如今局势下。
哪怕朝廷仅仅是中立,高家也是绝对受不了的。
若是没有了朝廷的支持,高家满门的命运就真正堪虞了。
不过高允权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张永德毕竟没有明确表态支持李文革。
自己毕竟还是朝廷的侍中,事情虽然已经足够糟糕,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折从阮本来也没打算听高允权地回答,只是缓缓地说着自己的话:“世道纷乱已经有数十年之久,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说的便是乱世明哲保身之道。
高兄坐拥延州这许多年,却被一介武夫领着数十个兵蛋子顷刻颠覆,说句不好听的,高兄实在是不宜再做这延州之主了。
高家这些年聚敛无度,早已失却了地方民心,如今连军心都不能保,高兄还有甚么可凭借的?”
说到这里,折从阮温厚地一笑:“难不成高兄真的以为朝廷会为了高兄在这个时候出兵延州?”
见高允权无语,折从阮趁热打铁道:“若是朝廷真有此力,也不必调老夫的兵来关中了。
且不说慕容彦超之乱尚未平息,便是平息了。
北汉未亡之前,朝廷对关中诸镇也只能安抚不能动兵,高兄四年前和去年不都是凭籍着这个才得以继续坐在延州节度的位子上么?怎么如今反倒想不明白了?”
高允权此刻面如死灰,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他实在是有些放不下一州九县的最高权力,这是高家在延州最可靠的保障。
“高兄若还是对朝廷心存幻想,不妨看看这个……”
折从阮不动声色地取出了一张白麻纸卷,缓缓走到高允权身侧,将纸卷放到了案子上。
高允权双手哆嗦着展开了纸卷。
那是折从阮为李文革请功地表章,在奏表的左侧,赫然列着左卫将军张永德的官职名讳。
虽然高允权没有见过张永德的笔迹,但是下面的印信却是货真价实的,况且,这份奏表既然是折从阮拿给自己地,作假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了。
原来背地里他们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张永德既然肯在为李文革请功的表章上列名,那么他回到汴梁在皇帝面前就很难再说李文革什么坏话了,自打嘴巴的事,谁都不肯干的。
就算张永德两不相帮,谁家的坏话也不说,对高家而言也仍然是致命的。
朝廷不肯帮忙,高家就失却了最后的凭据,在李文革代表地军方**裸的威胁之下,高允权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了。
以折从阮的声望地位,他为李文革和自己儿子请功根本用不着任何人联衔,他地面子皇帝是无论如何要给的。
因此实际上这道有张永德联名签字的奏表实际上是专门为高允权准备的。
不彻底打消这老家伙的幻想,他是绝不会乖乖就范的。
张永德虽然极聪明,只怕也万万想不到折从阮的这道奏表居然是这般用途。
高允权的手哆嗦得越来越厉害,几乎不能遏制。
良久,这位须发皆白两眼几乎完全失去了神采的彰武军节度使以极低的声音问道:“……可久兄究竟要老夫作甚么?”
折从阮笑了起来,伸手又自怀中抽出了一张白麻纸,走近前轻轻放在了桌子上,缓缓道:“只要高兄将纸上的文字照抄一遍,便可保得举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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