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眼睁睁地想了一夜。
天还没亮,不知道是几点,挂在厅上的条挂钟已经坏了好几年没修理过。
庄稼人并不是很依赖时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天就知道差不多的时辰。
放牛妹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好衣服后,她用一根粗布背带,先包住桃之的小屁股,从腰间绕到肩膀,圈住桃之的双手,再绕到胸前,稳当结实了,再裹上一层大红花色的厚绒毯。
桃之很憨实,小脸靠在奶奶的肩头上呼呼地睡,不管什么动静,影响不了她。
放牛妹到另外一个房间叫醒翠红,小声地说:
“等天亮了,你早点起来把早饭做了,带英华了早饭,再让他去上学,牛牵到北边那拴着吃草,猪要喂……你听见没?”
翠红迷迷糊糊地答应道:
“听见了——”
翠红眯着睁不开的眼睛,又问:
“天亮了吗?”
放牛妹摇摇头说:
“还没有,你别睡过头了。”
翠红来不及反应到底生了什么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放牛妹打开吱呀的木门,走出去。
山是黑的,树是黑的,河也是黑的,春寒料峭,风如快刀片一样地刮来。
东边的半空中悬挂着半个隐晦的月亮,缺的那面朝西,毛毛地,像放牛妹做过的腐乳,用棉被遮住晒过的豆腐块,几天过后,上面长满雪白的菌丝毛。
看来,天光以后,会是阴天,兴许还会下雨。
此刻,应该是凌晨两三点。
放牛妹看着月亮的位置,心里略略地估摸。
她打着一把手电筒,光亮在牛屎陂的天地间来回扫射,一如她内心一上一下的怒火,噗噜噗噜地燃烧着。
这个时间没有公共汽车,只能径直地走,怒火架着她,双脚生满力气,沿着浀星河,走过蓝河村,走过新林镇,一直走到黄屋楼,终于看见长琅县城巍峨矗立的城门。
四两屋场,千斤门楼,万年花台。
一进入这座城门,就到城里了,城里和乡下是两重天,乡下人一走进城里,立刻就能被分辨出是乡下人。
霜寒仍然重,裹住桃之的厚绒毯上挂了细细的凝珠,霜雾打湿放牛妹的丝,贴在她额上、脸颊上,看起来很狼狈。
放牛妹掏出帕子抹了脸,抬头看了看天光,该有六七点了。
半个月亮渐渐地隐约了,正往西边走,东面涌出灰云,天真的要阴了。
路上是来来往往的城里人,有的上班,有的吃早餐,有的买菜,他们都瞟眼看了看,侧耳听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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