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渊的车被堵在道上,**穿过绝望的存户的叫喊,像天上吹过的鸽哨,轻轻地飘来:
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等,闻佛所说,欢喜信受……
静渊冷冷地哼了一声,欢喜信受,多大的讽刺他只看到处处是长着癣的癞皮狗,令人恶心的贫穷。
他的腿上,是天海井几十年来汇集的财富,从运丰号的手掌下一点点积攒起来的财富,是这些流民散户、庸商腐儒想都想象不了的财富,只有它才能带来欢喜信受,念佛不管用,这世间什么都没有钱管用。
他从车窗里看了一眼谦记对面的丰记,那是秉忠的钱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今天的谦记,明天的丰记,我倒要看看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秉忠站在大门口,眼见静渊的车缓缓开过,只面色平和。
看到谦记门口的惨状,不胜唏嘘。
人群中,一个胖胖的商人挤了出来,朝秉忠一笑,随即摇摇头,叹了口气,正是杜老板。
秉忠向丰记做个请的姿势,杜老板掏出帕子擦了擦胖脸上的汗水,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秉忠待杜老板坐定,喝了口茶,方问道:“杜老板也在谦记存了钱?”
杜老板摇摇头:“毕竟都是多年一起过来的朋友,帮他们请了和尚念念经,好歹拿了点钱给顾老板的孤儿寡母……太可怜了”
秉忠淡淡一笑:“有人恨不得赶紧撇清,年初听到些微风声,就马上撤了钱。
还是老兄你仁义啊,落难相帮,雪中送炭。”
杜老板道:“罗兄,谦记的事,你怎么看?”
秉忠长叹一声,道:“总是如今世道太乱,盐铺倒了一批不说,钱庄的生意自然是不好做了,谦记以往过于贪图高利,只看子金高低,根本不过问井灶盐号的经营状况,呆账烂账一大堆收都收不回来。
更重要的是,烧饭的人得罪了灶神,烧火烧到自己身上去了,开钱庄的,没点眼力见儿,必败啊。”
杜老板听了,半晌无语。
秉忠看了他一眼,温言道:“杜老板,这商场上你杀我夺的事情,原不合你的性子。
可是谦记就是一个例子,傍不了高枝,不老老实实在地上走,还想飞到天上,只有摔死了算。
官贵民贱,我们这些做商人的,有人要依附官府,有人要依附袍哥,可谁知道,今朝云明朝雨,随他多大的官多厉害的袍哥,说倒就倒,这世界上,哪有真正的高枝可攀。”
杜老板细细的眼睛里发出一点光芒,接口道:“这些话,是孟老板让你跟我说的吧?”
秉忠不语,只低头喝茶。
杜老板出了会儿神,看着外头熙攘吵闹的存户,轻轻道:“我从来不会趋炎附势,众人认为非者,绝不因人誉而是之,认为是者,绝不因人毁而非之,我也从不结交官府,军警宪一律不予结交,总想着虽不能招誉,亦不能招毁,但是我虽驽钝,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
这世上确实没有我们的高枝可攀,但是,总有一些方法,能让我们不会摔死。
官府靠不住,袍哥靠不住,真正靠得住的只有我们自己,只有商人联合起来,形成一片我们自己的气候,凭他多厉害的高枝,我们扇起风来,就能把它连根拔起。”
他一向守拙,便是天塌下来,他也能装出无事的样子,如今这一番话甚有意气,秉忠听了,不由得放下茶杯,端正了脸色。
杜老板道:“我知道孟老板已经要入股渝州的建设银行,我的全部身家如今交予你和孟老板,我便跟你们一起干。”
秉忠眼睛里射出精光,欣慰道:“杜兄,你放心,你的钱不会白投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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