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眷恋龙原无趣的生活。
夜太深了,城中只余零星的几盏灯火,每一盏都能给人带来莫大的安慰。
巨大的宫殿群沿坡伸展,那是她坚守了千年的家。
曾经她也不满于沉闷和庸常,可是如今连这沉闷都显得那么可贵。
闯了祸,不敢回家,怕被人逮个正着,只好远远站着望洋兴叹。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被谁坑了,莫名其妙就当上了无支祁越狱的帮凶。
她这一生从来不做出格的事,如果让上面知道了,对她的评价可能是“老实人其实蔫坏,要么不作死,要么就作一票大的。”
大禹治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十个手指加上十个脚趾都数不过来。
区区毛神把上古水怪给放了,上面会怎么整治她?会不会削了神籍,下放顶替巡河夜叉?
长情不敢想,捧着脑袋痛不欲生。
她连上去领罪的勇气都没有,手里捏着铃铛,盘腿坐在神禾原上,含着泪花呵欠连连。
好困,好想躺下,身上的伤也亟需诊治。
可是她无处可去,这些年光顾着睡觉,出了事竟连一个能帮她避难的朋友都没有,实在失败。
忽然一道惊雷闪过,吓得她心头大跳。
寒冬腊月哪里来的雷?可见是上界现无支祁出逃,开始点将缉拿了。
她在原地团团转,气哼哼想要是抓住那个骗她的人,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然而气愤归气愤,凶犁丘的际遇恐怕告诉别人,别人也未必相信。
那地方是龙神庚辰的道场,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定是这毛神自觉难以脱身,胡编乱造出来混淆视听的托词。
长情一瞬间想象了所有最悲惨的下场,她向天顶望了眼,实在不行只好去自了。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两步,蓦地听见有人细声唤她,找了一圈,才在小渠里找到一条盎堂鱼。
那鱼晃着黄色的大脑袋,喊声像儿啼似的,直着舌头说:“不如下水吧、不如下水吧……”
“小小菜鱼,凑什么热闹。”
长情郁塞地嘟囔,想了想蹲下问它,“谁让你来的?”
“当然是我家主君。”
盎堂愉快地说,“上神就要变成过街老鼠啦,人间呆不得。
我家主君托小妖来传话,我们渊海地方大,可以让上神藏身,上神还在等什么,这就跟小妖下水吧。”
长情感动于危急关头,还有人肯收留她。
但是这回的祸闯得有点大,窝藏人犯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触怒了天帝,渊潭可能会就此变成一个小水洼。
她满含悲情,大义凛然,“本座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局外人。”
盎堂摇着尾巴很不服气,“哪里有人?我们明明是妖!
上神放心下水吧,这件事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只要上神不露面,保证天界挖地三尺也找不到您。”
长情还是摇头,滔天的罪过不是一拍脑袋说没事就能扛过去的。
她吸了口气道:“替我多谢渊海君,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坐化。”
结果天上的雷巨斧一样劈下来,就落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把草地劈得一团焦黑。
“娘啊!”
盎堂潜进水里,只留一张嘴在水面上大喊大叫,“雷神要劈死上神,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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