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兰川绕着绒线胡同转了八圈,也没找着能停车的地方,最后只好把车停在了八百米外的商场下面,再自己走回去,感觉还不如不开车。
一百一十号院的东院门出来,是一条很窄的单行线,马路对面有一排沿街的便民小店。
刚跟于严坦白完自己的心怀不轨,就被叫到这来,喻兰川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冷静一下,于是他在一家饮品店里点了杯凉茶,站在路口慢慢喝。
这时,他余光扫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甘卿在隔壁水果店里,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挑挑拣拣,不时往对面的“一百一”
看。
喻兰川顺着她的目光一瞥,发现一百一十号院门口有两个乞丐打扮的人,正蹲在墙角说话。
两个乞丐聊了好半天,期间,甘卿在水果摊上磨磨蹭蹭,把一箱橙子挨个摸了个遍,终于,两个乞丐一前一后地走了,她这才直起腰,抠抠索索地摸出三个钢镚,顶着老板娘要咬死她的目光,买走了俩橙子。
她在躲丐帮的人?
喻兰川脚下轻轻一滑,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可是追上去说什么,喻兰川没想好。
他是个典型的冷漠都市人,“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协会的骨灰级会员,最讨厌管闲事。
不管甘卿是躲丐帮的人、还是躲城管,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一想,喻兰川又觉得自己今天有病。
甘卿走路的样子非常懒散,脚好像一直懒得抬,放松的双肩一摇一晃的。
但仔细看,腰腹间却又是绷着劲的,那一点微妙的紧绷让她整个人就像一把捆起来的柴,再怎么晃,架子不散。
喻兰川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想起大爷爷从小教过他,人可以不用舞刀弄枪,当代社会,就算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影响什么。
但行立坐卧,必须有规矩,虽然这些都是不费力的小事,但水滴都能穿石,姿势不对,该放松的地方紧张、该紧绷的地方松弛,那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坚持破坏自己的骨和肉,不用等到老,必先等到病。
比如走路,一口精气神都在腰腹间,要是塌了腰,脊梁骨就没了正形,人就不稳,不是上身往后仰,就得肩颈往前缩。
越往后仰,肚子越大,腿脚越不堪重负,腰椎、膝盖、脚踝、脚后跟,一个都别想好。
越往前缩,后背越弯、身上的贼肉就都往后背跑,胸口会越来越薄、气越来越短,后背则越来越厚,慢慢的,就会像肩头颈后驮着个沙袋。
这根脊梁骨,今天无关痛痒地消磨一点,明天无关痛痒地消磨一点,短则几年,多则三五十年,先天再优越,也迟早得给消磨坏了。
脊梁骨坏了,肉身就算是完了。
大爷爷领着他在“一百一”
的东小院里散步,讲过很多类似的话,小时候不懂,听完就算,大一点,才因为繁重的学业和事业,开始琢磨老人的养生之道,及至入了世,沉浮几年,偶尔想起,又觉得他说得那些养生之道也都意味深长。
武学一道,先是强身健体,沟通自己的筋骨,因此自视、自觉、自醒,再由此看万物与百态人间。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着人家一路进了一百一,马上要走到电梯间了。
喻兰川自觉尴尬,正想超过她,假装只是碰巧同路,甘卿忽然回过头来,从塑料袋里掏出个橙子递给他。
喻兰川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看在你弟全须全尾的份上,”
甘卿压低声音,“今天在那个城中村你看出了什么,不要跟别人说。”
喻兰川本来也没打算说:“你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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