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针广寒。
药效发作得极快,他来不及意识到冷彻心肺的痛楚,手指仅微弱地屈伸一下,便颓然滑落。
那个声音铺天盖地道:“是吗?”
“他在哪里?”
“在哪里?”
梅洲君瞳孔涣散,甚至看不清那些幢幢鬼影,仅有老郎神像前那盏海灯火光扑朔,两股灯芯在风雪缠绵中相拥。
“你借到……那一分钟了么?”
对方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仿佛和他一样,连唇舌都陷入了麻痹之中。
药性飞快瓦解了他的一切反抗,最先动摇的便是齿关,可见世上男子巧舌如簧,从来口不应心。
广寒……广寒!
冰天雪地,琉璃世界,若要挣破,唯有……他虽扮作时迁,却不为唱戏而来,身上也不曾带那一叠上乘稻草纸,除了……
“陈处长,这药我试过数次,从无差错,他扛不了多少时候……”
梅洲君低垂着头,双唇翕张,俞崇话音未落,便凝神去听。
“雪衣人的党羽还有谁?是谁将他送出蓉城的?武丑,你必然清楚,你……”
那双唇之间,呵出的却是一团灼亮的火光!
那一卷引火的信纸根本承托不住,火势四漫,皆被卷入喉中。
好冷……好冷啊!
何以充饥止渴,何以燃灯照夜,为不冻毙于风雪,不得已吞火入腹,可肉体凡胎生来惧火,怎能甘之如饴?
老郎神含笑的面孔,亦在赤红的气流中微微扭曲,双目中的恸色却越发真切。
“洲君吾徒……”
班主……师父!
“你可知,我为甚么教你做武丑?生旦净末丑,百般行当,台上鲜花着锦,台下各有苦处。
做师父的虚长这许多岁,所惧的唯有人情冷暖,看不穿时畏烫,看穿时便只余白茫茫的冷。
徒儿冰雪聪明,更是冷透肺腑。”
冷只冷在……是真是幻,太过分明!
“既然如此,师父便教你吞火,从今往后,纵身在茫茫海中,见无涯风雪,一灯随行,也不寂寞!”
吞火入口,何其可怖?
时迁偷鸡一折,便是将稻草纸卷作烧鸡,以旷古之饥怨冲淡惧意,吞火时,以假为真。
金黄的酥皮,只拿舌尖一顶,便渗出热烫的油汁,渗入齿缝间,哪有血与怨?白肉丝丝缕缕,鲜得令人忘记了自己的舌头,只欲和汤吞入腹中。
好香啊……香得人真虚两忘,香得人落魄失魂。
只是这一次,不再有满口淋漓的热油,唯有镁粉催化出的剧痛,烈烈向喉中烧去。
假的成不了真的。
所谓充饥止渴,不过抉心自食。
“别让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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