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腰背袭来的,简直是一阵血雨,却裹挟着斩碎一切的,近乎凄厉的勇气。
梅洲君毫不怀疑,他能在瞬息之间拧断自己的脖子,并向尸首踏上一脚!
只是——
来不及捕捉那一缕异样,他已听到了对方喉咙底下的喘息声,简直是负痛的野兽,压抑着含含糊糊的低语。
梅洲君的手指已扣下扳机,那一股力不可挽回地推进,直击在撞针上,但他终于听清了。
“别,拦,我……我要……去找他!”
那是——
枪口向下一错,子弹以毫厘之差脱膛而出,对方却重扑在他身上,以他如今的状态,根本无法抗衡,仅能一并翻倒在地上,喉中猛然腾起一股血气。
——蠢材,你看一看我!
他根本发不出声音,仅能伸出两指,去触碰对方的肩侧。
这家伙亦在脱力的边缘,伏在他身上许久不曾动弹,却不知哪来的力气,连拖带绞,生生向台阶下爬了数步。
梅洲君脑中晕眩,浑身血液逆流,才意识到自己已半身悬空——是枯井,这家伙体力不支,要将他推进井里!
此时已有月光,依旧看不清么?
——是我!
好在他的手指终于攀附在对方的手背,如往常一般,飞快拍了两拍,这一串小把戏终于如电流般,令对方猛然惊颤起来,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抱住了他。
“梅洲君,梅洲君……是你,是你?”
那声音里的后怕令人不忍心去听。
“天还亮着么……”
这句话戛然而止,惨淡月光已经洒下。
陆白珩满面是血,眼睑都被浸透了,显然方从疯魔中回过魂来,眼神异常惊惶,甚至不敢来碰他颈上的淤青。
“我……你没事吧?我为什么没认出来?”
——若不是我,来的便是子弹!
梅洲君借着月光一瞥,井下横陈着七八具尸体,并厚厚一层说不出名字来的鸟尸,起初还能看得见贯喉的刀伤,后来便都是以蛮力拧死扼死的。
弹尽粮绝之后,这一战的凄厉依旧在井中回荡。
——这一下午,你都在井里?
陆白珩浑身一震,哑声道:“救出大哥后,我扮作了宋府的卫兵,谁知道混战之中,依旧遇见了俞崇的搜捕。
大哥行动不便,我们只能在枯井中暂避,谁知道……井下竟然有暗道,有日本人悄悄向府中潜入,我只能来一个,杀一个,那头见形势有变,就下了断龙石,将暗道堵死了。”
——你大哥呢?他还在井里?
陆白珩死死盯着他,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手指一顿,便有一只颤抖的手,触及了他唇边的血痕。
那一股力道极其微弱,是一种充满绝望的试探,梅洲君下意识张了一张嘴,却依旧是无话。
仅有空洞的气流,挟着温热的血腥气。
你为什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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