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小小一个人,骨头架子也这么小,烧得蜷缩在一起,漂亮的黑发不见了,浑身都是焦黑的碎屑,她生时漂亮的不行,死后却破了相。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她出去的。
姜献拨开那堆烧焦的衣物,寻到她的脸骨,那张脸早些时候还被他的胡茬蹭得眼泪盈盈,红润的嘴巴会说出快气死他的话,现在也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他静静瞧着,疲惫透了,眼皮阴郁地耷着,唇干涩的像长在一起,开口时传来撕裂的痛,“穗娘,你怪我吗?”
“痛不痛?”
他又问,知道她无法再答。
风吹来烧焦的纸屑,沾上他的发梢,他无力去拭,嘴唇的痛一路蔓延进喉咙,肺腑,四肢。
他像被人折断了脖子,恍惚连眼前都黑了。
想起她第一回死的时候,他分明应该是最痛苦的人,竟能保持冷静,含笑送她走。
她喃喃着再见啦姜献。
如同喂给他一杯涩苦的毒酒,他一字不漏的饮下去,那一刻真和死了无异。
九岁那年,母后去世,他恸哭着哀求她不要死,不要丢下他一人离去,疼爱他的母后慢慢散开瞳孔,尚有余温的手掌从他怀里摔下去。
他失去了母亲。
此后一人面对难以揣度的圣心,继后和她生的承王,萧贵妃和她生的宝王,还有他虎视眈眈的兄弟,和各家心怀鬼胎的外戚,都想要他死。
他是太子,却在十二岁时因萧贵妃的一句玩笑引起父皇忌惮,奉命前往边关御敌,他擒贼寇,制漠北,平西戎。
七年间刺杀毒酒栽赃嫁祸无异于家常便饭。
这般杀到十七岁回朝。
终于揽权遮天。
踩在亲兄弟的尸骸上,歇了歇。
嘉穗死的时候,他二十一岁。
不会再像九岁的时候,懵懂无措的哀求母后能醒过来。
人死不能复生。
他覆住嘉穗的眼睛,攥住她最后一点力气,逼她留下来,若留不下来,那就一起死吧。
生同衾,死同穴,他死了也能认出她,活着怎么对她,死也要怎么对她,死也要缠着做一对鬼鸳鸯,哪怕她讨厌死他了。
但得再等等。
他原本为自己定的死日是八年后,二十九岁。
他从宗室旁支挑了一个聪慧敏锐的男孩养在后宫,教养一如对待皇子。
前朝党羽林立尚需斩草除根的时机,惠民的法政已在推行之中,三年将有成效,运河开凿进度过半,不出五年必将建成,到时联系南北,漕运兴成,东夷屡次犯边,将有一战,胜券在握
包括先帝遗留的几个不安分的皇子,他会一一铲除,为下任新帝开路。
八年就够了。
八年期满,他该做的事都做完,他会选在她二十七岁的祭日去死,对外只称急病病发,一切交由他亲手培养的少帝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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