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甚至没给她去找谢执的机会,荀世俞先找上了她。
季念被请到了荀府的书房中。
荀府她不是第一次来,但见荀世俞,是她头一次。
荀世俞坐在案后,那双眼睛带着岁月的苍老,浑浊却深暗,似乎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无所遁形。
他看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季三小姐的胞弟可还好?”
季念一愣,季梧的病被捂得很严实,她不知道荀世俞是如何知晓的。
荀世俞垂目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舍弃庶子性命,传出去季大人脸上恐是无光。”
季念盯着那颗黑子:“阿梧不会有事。”
荀世俞看着棋盘布局,只是问道:“可季三小姐凭什么来保证胞弟性命?”
白子被围,季念沉默不答。
荀世俞:“明眼人都能看出嘉裕侯向季家提亲乃是与崔老夫人的对立,他需要这么一个人,既如此,季三小姐为何不与嘉裕侯做个交易,各取所需?”
人在心神不宁的时候本就是弱势的,又何况是面对荀世俞这般人。
她讷然问道:“太傅大人是何意?”
荀世俞落下最后一子,只抬头缓缓道:“今上要让子卿入仕。”
“但子卿在向你求亲的第二日拒了,他说他不喜官场争斗,亦不想让以后的你再体验那些糟糕的人情世故。”
阴云压下,屋中不见光,让人喘不过来气。
季念回忆起纳采那天谢执说的话,喃喃道:“他没有同我说过这些……”
荀世俞慢慢站起,看向窗外:“子卿或许不是最有抱负的人,却是老朽这么多年来见过最有天赋之人,若他想做,他能为天下子民立命,甚至能助今上为盛世开太平,他可以有大好的前程。”
荀世俞转过头:“可季三小姐有什么?又能在往后那条路上给他什么?”
最普通的问话,那语气甚至听不出一点质疑,可季念的脊背却在那刻,被压塌了。
一个身陷囹圄的人,能给他什么?
她知道,哪怕谢执知道她在季家的地位那么不堪一提,哪怕知道治不好阿梧,哪怕最坏的情况是真的要他倾家荡产——
只要她开口,谢执就会无条件地帮她。
可她呢,能给他什么?
荀绍景看着沉默不言的她:“老朽就想问问,对季三小姐来说,子卿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什么都能向他开口?”
那日,季念在案下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疼到麻木。
良久,她忽地泄了所有的力气,答道:“重要。”
可荀太傅有一句话说错了。
正是因为太重要了,所以她没办法,没办法什么都诉于他。
卿月当空,她可追,可攀,可为揽月不眠不休遍体鳞伤,却独独不能够将他拖进他从不曾碰过的泥泞中。
所以四年前让她放弃谢执的不是任何人——
是她自己。
是她对着他时,不堪一击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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