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出了信王府也驶出了乌衣巷,越往前,那外头的人声便也随着风穿过布帘一道打了进来。
霍令章仍是如先前那般端坐着,他的手放在那道痕迹上,指腹拂过一回又一回,而后他才缓缓合上了这一双眼睛。
霍令章的面上未起什么波澜,心下思绪却翻转着。
他记得幼时的时候,那个时候父王还时常待在府中,而他最喜欢做得便是教授他们骑马、射箭…父王一直都认为霍家的孩子,无论是儿是女,都该骑得了马、握得了箭,可偏偏他却最不喜欢这些。
或许并不是不喜欢,而是害怕…
他害怕父王严厉的责骂,更害怕从他的眼中看到失望。
起初他被母亲逼着和父王学习骑射的时候,父王便会拧着眉心责骂他:“连弓箭都拉不开,你怎么配做我霍家的孩子?”
可到了后来,父王却不再责骂于他,他只是看着他唉声叹气,眼中显露出未曾遮掩的失望,余后却是半句话也不曾多说。
霍令章想到这些,覆在伤口上的手便又握紧了几分。
可也不过这一瞬他便又松了开来…或许就是这个缘故,他私下也曾偷偷练过几回弓箭。
他心中着敬佩父王,自然不想让他失望,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弄伤了手腕。
彼时他也不过稚儿年岁,眼瞧着鲜血流了一地自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可父王瞧见他这幅模样却是越发失望,他记得那会父王就站在他的身前,看着他摇头叹息道:“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小伤都受不住,哪有我霍家子弟的半点风范?”
霍令章以为父王就是这样的性子,严厉到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见过父王的温柔,也见过父王耐心劝人时的模样。
他会亲自教导长姐骑射,即便她出了什么差错也不会多加责备一句,反而会耐着性子柔声劝着人。
那个时候,霍令章才知道父王其实并不喜欢他,即便他是家中的长子。
即使他真得样样比过长姐,父王最多也只是与他说一声“不错”
,可他却绝对不会像对待长姐那样对待他…从那之后,他便再未握过弓箭,甚至就连每回出门也只是行坐马车。
霍令章想到这些陈年旧事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唇边也跟着溢出一道笑来,这抹笑不过转瞬即逝自然也瞧不出有个什么意味。
而后,霍令章合了一双眼睛,却是记起早年时长姐跟着父王学习骑射时那副艳丽多姿的模样。
那是他年幼时曾瞧见过得最美丽的光景,她一身红衣坐在马上,手持弓箭的样子,仿佛这天地之间的光彩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让人睁不开眼也移不开目。
他曾羡慕过——
羡慕长姐可以和父王撒娇说笑,羡慕她可以露出那样肆意的笑容,那些都是他这一生之中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霍令章想到这便又睁开了双目,他的眼中恍若闪过一时的暗涌,可也不过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他的指腹终于从那伤口上移了开,羡慕?他的面容一如素日,唇角却是弯了几分,其实又何止是一个羡慕呢?
…
大抵是因为已经入了冬日的缘故,这夜来得便格外早些。
霍令仪吃过晚膳在院子里方走了一圈步,这天便已尽数黑沉了下来。
这会不拘是这屋中还是那院外的烛火都已点了起来,而她便披着一件外衣坐在这临窗的贵妃榻上清算着账目,她的手中握着一支朱笔,这会正半弯着一段脖颈在那账册上标注着,暖色烛火打在她的身上显露出几分白日里瞧不见的风流来。
杜若手捧一盏热茶奉到人的案几前,眼看着她这幅模样,口中是跟着轻声劝说道:“夜里伤眼,您不若还是明儿个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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