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庭有一瞬间的愕然,但眨眼,恢复平静。
他并未怪罪于她,反而朝她走近。
屋子里的众人皆愣住。
陛下竟未怪罪公主?
尤其是侍立在一旁的候公公,他跟着陛下最久,在他心中,陛下总是清清冷冷,待人严谨,眼里绝不容沙。
有一年,一位贵女进宫赴宴,只不过唤了一句陛下的小字——玄知,却被陛下一个眼神怔住,那道眼神候公公到如今都记忆犹新,冷漠,冰凉,令人胆寒。
谁不知陛下那清隽如谪仙之姿容下,藏着何等的骜放不羁,其可与之论伦理,谈道德,然万不可逾其划定之线。
但于当下,他却朝那言语失敬的公主迈进一步。
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矗立,两人之间仅有一尺之距。
近到,宋沅庭身上的雪松冷香,赫然涌入李桃之的鼻尖。
近到,她能清晰瞧见他眼里的冷冽。
李桃之瑟缩了下,稍稍往后挪了一步。
“皇兄,桃之......无心冒犯皇兄之威严,还望皇兄恕罪。”
她垂着头,长发散落,露出雪白的脖颈,似桃枝般纤弱,颇有破碎之感。
“抬头。”
宋沅庭沉声。
他的嗓音携着不可抗拒的威慑,李桃之慌乱抬眸,一滴清泪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滚落,留下一道清晰泪痕,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她静静望向宋沅庭,带着惊恐,浓密的长睫被泪水洇湿,泪水无声滚落,滑过那樱唇,唇瓣轻颤,仿若她的无助和茫然。
那片红唇,方才在雪中苍白一片,如今泛了红。
宋沅庭松了口气,看她这副模样,倒像是好了些许。
他看着那张唇,倏然想起那女子垫脚问他的模样,结喉滚动,心跳剧烈,但很快,他重归平静。
望向那双茫然的眼,他淡淡道, “朕会为你重修雾昔宫。”
李桃之目光一顿,“皇兄是何意?”
看着她那双纯净的双眸,宋沅庭心生不忍,他从不知晓,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竟居住在这逼仄窄紧之地。
“朕不知雾昔宫竟荒废至此,连炭火都供应不足,朕会查明原由。”
与他带着关怀的语气不同,他的眼眸深沉似海,宁静如湖,薄凉若冰。
李桃之为之一怔,很快她寻回理智,勾唇浅笑,“皇兄莫不是在寻桃之玩笑?桃之即将嫁入元国,这雾昔宫于我,很快便无干系。”
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一阵剧痛,像是无数蚁虫侵蚀她的心口,又密又疼。
此话说来,可不就是玩笑话?
为一即将和亲的公主修缮寝宫,说出去谁不说他宋沅庭做无用之功,她已是一枚废棋,修缮寝宫,又有何用?
雪花拍打着雕窗,寒风自缝隙灌入,屋内一片凉意森然。
这寝宫哪有一丝皇室的华丽气象?
倒像是一间荒废的冷宫。
宋沅庭怔然,他曾去过宁安的寝宫,那里奢华精致,就连随便一个梅瓶,亦是价值连城,是他为她从别处寻来的。
他从不知,在同一个皇宫,雾昔宫竟是如此败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