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纵然穷一点,到底是同父的兄弟,并非登门求乞的叫花子,怎么大哥见了面就骂?这要是开口向他借钱,他不举起脚来乱踢吗!母亲说,讨饭要拿了棍子走远些,这不错的。
想不到自己哥哥,做出这样坏良心丧人格的事,不但是对胞弟这种行为,应该对他加一种惩罚,就是他这样遗羞家门,也应当处分他一下。
越想心里是越透着生气,然而这一腔怨气,恰又是不容易发泄。
想到可以谈谈的,还只有那个王大傻子,于是走到旧曰所住大杂院的胡同口上,找了一爿大酒缸,悄悄的溜了进去。
伙计看到便迎上前笑道:“二掌柜,好久不见啦。”
二和叹口气道:“我这分境况,一言难尽,简直的没脸见老街坊了。”
说着,在门口的一口大酒缸边坐着。
北方酒店里的大酒缸,里面不一定有酒,但不摆下三四口圆桌面的大酒缸,那是名不副实。
老上这种地方来的人,仿佛有桌子也不愿靠了坐,必定把酒壶酒杯放在缸盖上喝,那才算过瘾。
二和这样坐下来,伙计把他当了老内行,笑道:“怎么着,二掌柜今天喝一壶?”
二和点点头:“来壶白的。”
伙计把酒送来了,二和见缸盖上现成的四只下酒小碟子,有油炸麻花,煮蚕豆,卤鸭蛋,豆腐干,笑道:“很好,这足可以请客,劳你驾,到西口大杂院里去,瞧瞧皮匠王大傻子在那里没有?你说我在这里等着。
柜上有事,我可以同你张罗。”
伙计听说,向柜上看了一眼。
掌柜的捧了手膀子在看小报上的社会新闻呢,一抬头道:“老街坊的事,你就去跑一趟罢,快点儿回来。”
伙计有了掌柜的话扭身走了。
不到十分钟,他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的,可是田老大。
他老远的举起手来,握着拳头,拱了几下,笑道:“二哥,怎么啦?你是和我们旧街坊全恼了吗?到了胡同口上了怎么不到我们那儿去瞧瞧。”
二和叹了口气,站起来相迎着:“大哥,我这分儿寒碜,甩一句文话儿罢,我是无面目见江东父老了。”
田老大也在酒缸边坐下,笑道:“你又几时喝上酒了?一个人也来上大酒缸。”
伙计见老主顾来了,早又添了一副杯筷,田老大伸手拍两拍二和的肩膀,笑道:“老弟台,不是我说你,你究竟年岁轻,沉不住气。
作老哥的说你几句话,你还能够老放在心里吗?来,我们喝两杯。”
说时,将二和面前的那只酒杯子,斟上了一大杯,笑道:“我们把以前的事全忘了罢。”
二和红着脸道:“大哥,你怎么说这话!我所以不到那大杂院里去,是有两层原因,一来我是落到这一分儿穷,不好意思见人;二来……二来……”
他简直把话接续不下去,只好把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酒,扶起筷子来,夹了两粒煮蚕豆,向嘴里扔下去咀嚼着。
田老大笑道:“你那句话不用说了,我明白,就是为了我酒后说醉话,把你得罪了。
这算不了什么,我给你赔个不是得了。
喂,老三,今天的酒钱,写在我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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