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阿慈……”
皇帝低声喃喃,眼皮垂了下来,“她常与朕说,这江山如牢笼,无人可避……然则她终究是逃出去了……而今,想必朕也马上便可逃出去了罢……”
冯吉骇然大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
皇帝略略扫了他一眼,忽然自己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去年雪灾,今年反而不落雪——来年恐怕又要饥荒了……阿慈啊,他们都在说,朕是个昏君。
阿慈,大靖江山,都要亡于朕手了……”
冯吉听得脸色青白,眼风瞟见皇帝一步步走向船头,心头大震,再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抢上前去抱住了皇帝的腰,大哭道:“陛下,陛下不可轻举妄动,此是太液池中,水深百尺,危险啊陛下!”
皇帝的目光却已涣散,口中仍是轻轻唤着“阿慈”
,欲迈步,却被冯吉死死地限住了,他皱着眉头回头望这名跟随了他二十年的宦官,许久,许久,突然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皇帝并没有昏迷很久。
半个时辰之后,他便自一片龙涎香中醒来,眼前是容色惶急的冯吉,并没有他人。
他望着冯吉,神态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冯吉立刻倾身过来,听他说道:“旁人知道么?”
“没有。”
冯吉低声应答,“奴才未得陛下旨意,不敢随意将陛下昏迷的事情报与其他宫去。”
很好。
皇帝疲惫地想。
冯吉果然是懂他的。
二十年故人风流云散,算来算去,自己好像竟真的只剩眼前这一个老奴可以依靠了。
可悲么?他仿佛又看见了一双安静的眼,一副安静的面孔,她并不是出奇的美丽,但是她眉宇间的轻渺的哀愁,总是令年少的他心生向往与恐惧。
向往与恐惧。
那便是爱,是爱的全部。
他咳嗽了几声,冯吉连忙给他抚背,他制止了他的动作,慢慢地道:“替朕拟诏……传,丞相仲恒,御史大夫梅谨,还有……梅婕妤和皇三子顾泽,即刻过来见朕!”
冯吉犹豫了一下。
“陛下,梁王殿下就在附近玉堂殿,老奴虽不敢说,但恐方才之事已惊动了……”
“不要让梁王知道!”
皇帝突然扶着床直直坐了起来,双目圆睁瞪视着冯吉,“命程卫尉带兵……不要让梁王出来!”
顾渊冲出玉堂殿,便见到一排排甲兵严阵以待,为首的是皇帝从未央宫带来的程卫尉,对他行个半礼,面露难色:“殿下请留步!”
顾渊铁青着脸孔又往回走,直直走回观画阁去,宽袖带风拂倒了一个个书架,最后走到墙边,“唰”
地一声拔出了铜架上的那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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