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忽然间想起什么,微微弓着身,她觉得好像肚子很疼,却也说不清是哪里疼。
她茫茫然地开口:“您早就知道是二叔害死爸爸的吧?当年坚持和程平东清算不是为了爸爸,而是为了保护二叔。
因为,如果他活着,就是唯一的人证。”
她说:“您永远不会为我爸爸伸冤,而我又是这样的普通人,告到哪里,如果没有您支持,也不过是查到大哥那里,毕竟视频中只有大哥。
而大哥不是我们家人,这您肯定早就知道了。
阮家不会受丝毫损失,到时也算给我一个交代,这是我爷爷能给我的最好的交代。”
阮令震惊地抬起眼睛,却看见孙女儿用手擦掉眼泪,微微笑了,她像个要得到祖父肯定的小小孩子,咧着嘴,带着点迫切:“爷爷,我是不是真的真的很聪明?”
阮宁突然觉得四周似乎在飞速地旋转,有些狐疑而惶恐地看着四周,艰涩而小声地开着口:“爷爷,我还要告诉您一个秘密,您不要告诉别人。
大哥拖着爸爸尸体的时候,爸爸那会儿还剩一口气。
他搂着我,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在裤兜中摸索着给您打电话,他满身都是血,他紧紧僵硬地搂着我,可是死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却是给您打电话,他恳求您接通电话。
他最信任的人是他的爸爸,他想求您救救我,他想求您救救他的孩子,他那么绝望地死去……直到大哥挂断了电话,扔掉了那个手机。”
那些话,明明重如泰山,她说着说着,却再也说不下去,一声比一声还轻,轻到完全安静,轻到死寂。
阮令瘫倒在椅子上,半晌无言,却终于痛哭起来,阮宁茫茫然地抱着电脑,绕着书房前的客椅顺时针转了三圈,逆时针又转了三圈,皱着眉,仿佛瞧见了一座挡在眼前的高山,而后轻飘飘地挥挥手:“爷爷再见。”
阮令老泪横流,看着孙女儿瞬间变得奇怪的表现,而后听见她说了一句让他全身冰冷的话。
阮宁转身望着茫茫大地,她说:“我去堂爷爷家会乖乖地养病,你记得早点接我呀爷爷!”
她走出阮家,挠了挠头,脑子满是混沌,可混沌过后,心情又变得极度亢奋,像是吃了人参果一样,轻飘飘的,又茫茫然想到该去找林林了。
俞家现在正是一片寂静。
俞迟坐在茶室,面前是上好的春芽和一壶将沸未沸的雪水。
他一颗一颗地低头拾代表“将帅士马卒”
的人形棋,对面的祖父俞立已经摆好棋子,棋盘上山脉河流道路林立,栩栩如生,楚河汉界字体勾金,与普通的棋盘全然不同,不像是象棋,倒有些像早些年行军打仗用的沙盘,可又比那个精致多了。
俞立声音一贯不大,但是他说话时,四周又一贯是寂静的,无人敢打扰。
他问长孙:“你娶她,可是自愿?”
俞迟用手帕擦了擦黑色金属质的棋子,静静摆在了山河之间。
他点点头,并没有说别的。
在爷爷面前,他向来不多说一个字、不多走一步,早些年一直是防守的姿态,防守到了今天,如果换了别的孩子,想必早就着急,可是依照俞迟早些年的经历,他的耐力比旁人要强上许多。
纵使俞立看惯世情,见过形形色色的年轻人,也不得不暗自感叹,他家这个孩子不同于寻常人家。
可是这个不同并非俞家教养所致,而是受一场过于残忍的经历影响。
俞立怎不知真相?就算当年不知,后来俞迟回到家中,看到后妻震惊的表情,以及那个女人满脸灰败的模样,他也早已心中有数。
可是,这个女人不能除掉,至少现在不能除掉,除非俞迟彻底击败了俞季。
俞立谋得深远,面色沉静如水,活到如今,除了老妻离家出走,还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变了颜色。
俞立想了想,又问:“我如果让你放弃她,能做到吗?”
俞迟没有停顿,立刻摇了摇头,然后缓了缓,复而开口:“阮令不会放弃阮宁,您不必过于担心。”
俞立把将向前逼了一步,咬字低而清楚:“那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击溃阮家的最好时机?”
俞迟杏眼甜如水,却纹丝不乱:“知道。”
“把
那些东西给我,我把这些证据递上去,阮宁的大仇就能报了。”
俞立语速比之前稍稍快了一些。
俞迟走了一步马,并没有直接回答,待到又下了三四步,才轻轻开口:“不给。”
俞立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孙子会说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有些不悦地问了一句:“你怕阮宁受到牵连?大丈夫何患无妻!”
俞迟眼睛却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垂下那两处,怕被祖父看到,却又照实开口:“阮宁去找她爷爷,阮老动手,阮家总能保全,如果爷爷出手,阮家怕是彻底铲了,连阮老都没法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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