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母亲,像陆家长女那样如蒲苇韧丝一般倔强、打不倒,是不是她就可以不用死。
至少。
不用死得那么早。
夜已深,万籁俱寂。
少年将头轻轻地靠在朱漆床上,阖眸之后,再睁眼,天已大亮。
“...您回冀州之后。
记得捎带个准信儿来啊。”
李夫人搓着手,躬身走在长亭三步之后,脸上笑呵呵地,“岳三爷和蒙少爷的身份写信带话儿的都不大方便,您家本就在冀州写信方便,写给妾身也好,写给阿蘅也好。
都随您,只让妾身别与您断了联系便妥。”
阿蘅是李夫人的长女,一大清早便过来请安了,随即就赖在后罩房里了,十五六的年岁,却蛮阿谀奉承着长亭与玉娘。
甚至对长宁都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怕是昨儿一天,李夫人从别旁的地儿打听到长亭的身份了,也没打听清楚,估摸着三五不着调地以为是冀州哪家士族大户的闺女,便更着意奉承起来——他们定的是今儿晌午出城。
日久生情地套近乎自然是没机会了。
谁知李夫人想了这一着,和官家的姑娘维持联系,甚至长久通信,慢慢发展为手帕交,李夫人为了闺女,倒是想得很长远。
这么一行人,清清楚楚晓得长亭、长宁身份的,就三人。
岳老三、岳番与蒙拓。
连青梢都不知道。
长亭心下一动,脚下不急不缓地走,面上温笑起来,“若递得出来,一定给李夫人捎准信。
若当时递不出来,便请岳三爷送信出来,不叫李夫人挂心。”
李夫人顿时大喜过望,牵起长女的手,神容雀跃。
长亭埋了埋头,突然想起来,若还在京都建康里,李夫人这番形容,她们该如何应对?或许嘴上客气两句,然后便让陈妪打发走,不对,长亭努力回想自个儿十来天之前的脾气,放在她身上,或许敷衍应付都不会有,直接扫地出门,永不再见了。
“别想从我身上抠搜到一点儿价值,本姑娘可没这时间奉陪斡旋。”
少年不知愁滋味,她现在很想知道,当初陆绰听见她说出这番话,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长亭笑了笑,世事真奇妙,现在的她竟然在庆幸,庆幸她身上还有价值,还能让别人觊觎。
众人在李宅外院等,大推车小推车全都绑好青布了,两架马车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瞧起来新崭崭的,长亭一眼便瞅见了蒙拓牵着马匹沉默寡言地站在列队之首。
胡玉娘贼贼地凑过身来,悄声评价,“...马比人傲。”
长亭眼神一过,便哧哧笑起来。
确实。
蒙拓牵着的那匹马趾高气扬地昂着头,马蹄蹶地,在人外院的地上掀起了一大层土,而牵马的人埋头凝神,倒是很收敛的模样。
长亭再想了想,轻摇摇头,和胡玉娘咬耳朵,“非也非也,他傲得很。
若不傲气。
料理了那兵士后,其实他就可以在咱们面前说起这桩事了,偏他什么也不说。
这要不是傲得很,要不就是缺心眼。”
胡玉娘再看了一看,嗯,那蒙拓若缺心眼,岳番就好去跳河了。
李掌柜佝腰恭谨地同岳老三说着话,岳番便张罗着姑娘们上马车去候着,长亭想了想侧身拦住了岳番,话说得不算含蓄,“...青梢姑娘恐怕有些误会我与阿宁的身份,她误会不误会其实都不打紧,可将话四处传就不太好了。
我们还未过幽州,一步一步如履薄冰,青梢姑娘却胡乱猜测,实在叫我不好做人。
如今是对李夫人说三道四,之后呢?我们一路过去,驿馆要住,也要与人交谈,若青梢姑娘还管不住嘴,咱们趁早不用遮掩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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