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船,在厂里,在家里,在公共汽车上,情况就比香烟的来往复杂得多,也古怪得多,他经常闹不清自己是否接受了或者是否付出了。
这些时候,他就让自己干脆别想着什么接受付出,认为老那么想太小家子气,吞吐量太窄,是小鸡肚肠。
长江正在涨水,江面宽阔,波涛澎湃。
轮渡走的是下水,确实有乘风破浪的味道。
太阳从前方冉冉升起,一群洁白的江鸥追逐着船尾犁出的浪花,姿态灵巧可人。
这是多少人向往的长江之晨,船上的人们却熟视无睹。
印家厚伏在船舷上吸烟,心中和江水一样茫茫苍苍。
自从他决绝了扑克,自从他做了丈夫和父亲,他就爱伏在船舷上,朝长江抽烟;他就逐渐逐渐感到了心中的苍茫。
小白挤过来,问印家厚要了一支烟。
小白是厂办公室的秘书,是个愤世嫉俗的青年,面颊苍黄,有志于文学创作。
他妈的!
小白说:你他妈裤子开了一条缝。
这,好地方,大腿里,还偏要迎着太阳站。
印家厚低头一看,果然里头的短裤都露出了白边。
早晨穿的时候是没缝的,有缝他老婆不会放过。
是上车时挤开的。
挤的。
没办法。
印家厚说:不要紧,这地方男人看了无所谓,女人又不敢看。
过瘾。
你他妈这语言特生动。
小白说。
靠在一边看报的贾工程师颇有意味地笑了。
他将报纸折得整整齐齐装进提包里,凑到这边来。
小印,你的话有意思,含有一定的科学性。
贾工,抽一支。
我戒了。
小白讥讽:又戒了?
这次真戒。
贾工掏出报纸,展得平平的,让大家看中缝的一则最新消息:香烟不仅含尼古丁、烟焦油等致癌物质,还含放射线。
如果一个人一天吸一包烟,就相当于在一年之内接受二百五十次胸透。
贾工一边认真地折叠报纸一边严峻地说:人要有一股劲,一种精神,你看人家女排,四连冠!
印家厚突然升起一股说不清的自卑感,他猛吸一口烟,让脸笼罩在蓝雾里边。
小白说:四连冠算什么?体力活,出憨劲就成。
曹雪芹,住破草棚,稀饭就腌菜,十年写成红楼梦,流传百世。
有人插进来说话了:去蛋!
什么体力脑力,人哪,靠天生的聪明,玩都玩得出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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