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然摇摇头,他面色苍白,嘴唇冻得发青,两只腿已经僵在了雪地里,脚心都是凉的,腿也麻了,起身定是起不来。
他不屑开口让姜恒搀扶他。
仙君是雪山上最尊贵的刽子手,可不是用来做这些搀扶人的事。
姜恒难得裹了一件白色袄子,大半张脸藏在袄子下面,只露出一双银灰色眼眸,他这双眸眼质地冷冽,明是一双招惹的桃花眼,看人时的事情却无半点风流韵味。
人世间两件事情最难藏,一是含情,二是多情。
若想看最动人真挚的感情,只需瞧那人眼中有没有情。
姜恒眼中是冷情。
许是夜幕太黑,屋内的枫盏灯灭了大半,火光跳动叫顾景然看不确切姜恒眼中的神色,男子半鞠身子,白净的手拉着他起了身。
满天雪景都做陪衬。
那双眼里平白多了许多东西,不是冷清,倒像含情又多情,桃花泛滥,生起涟漪。
顾景然挨着姜恒半个臂膀隔着衣服,瘆人的冷气还是不断向他身体里涌进。
姜恒扶着顾景然进了屋内。
他突然开口道:“你修道,总该看破生死,世间很多事情不能免俗,能放且放。”
顾景然心里暗自发笑,他笑自己痴傻,原是错觉,该是错觉,他忘了这人眼中怎会有感情?
他想起前世到那些沸沸扬的传闻,说是清光仙君不为人知的腌臜事,只是修真小道不为人知的传闻,顾景然却知道那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
没有一句说了假话。
传闻说仙君杀了收养的养父母一家,连一起长大的兄长都不放过,是忘恩负义之人,可怜那一家三口的性命,白白葬送在这个没心的怪物手中。
顾泽彦认真道:“师尊,我差点入魔,您罚我吧,弟子绝无半声怨言。”
姜恒扶着男主起了身:“既未酿成大错,无需旧事重提。”
少年看似懵懂不解:“师尊,我拜入您门下曾听闻一件事情,说您杀父证道,无稽之谈弟子自然不信,却不知这些诬陷您的言谈是何处传出,那人又有何深意?”
字字锥心,说得是姜恒最难堪的那段往事。
没人一开始便是风光霁月的模样,他生下来被国主遗弃,原是生了这一双怪异颜色的瞳孔,说是国之不祥的征兆。
后来那国主的妃子连夜带他逃出了主城,他对那女子印象也不深刻,只记得叫过几年娘,后来女子重病,把他托付给在修真界修道的远房表哥。
再后来,他过了一生中最阴暗的那几年,幼时面容还未长开,那家人只叫他端茶倒水做些下人活计,等到这张脸越发艳俗,那家人看他的眼色不对劲了。
叔父对他动手动脚,他拿剪刀想刺破男人胸口,却被归家的女人看见,叔父家哥哥一个流连勾栏之徒,抽了他几十鞭子后把他扔进柴房。
关了几日身上伤口溃烂,长了脓包发臭,那男人想动手动脚,闻着他身上这味道下不去手。
要是那天他没有用准备好的粉末迷晕那个男人逃了,尸体怕早烂在那个地方,变成一团腐肉。
伤口好了,痕迹还在,整整五十鞭,从胸口到后背,像盘曲的树根,错综复杂,更像是为了生存张牙舞爪想要扩展领土的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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