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土层松垮,李郎小心慢行。”
崎岖的山道上,朱子勇行走在前带路,李泰手持一杆竹杖,小心的跟随在后。
“此间园业见籍六十八顷,陂、地各半,平地良田二六顷,坡上旱地十三顷,有桑八百三十二株,桃李杏枣果木三百……”
朱子勇一边行走着,一边对李泰讲解着庄园产业详情,一些具体的数字张口即来,可见对庄园的管理的确很上心。
李泰站在高处左右张望一番,开口说道:“园业面积怕是不止吧?我听说大行台吏治刚猛……”
“确实不止,不过大行台督治严明主要还是在人在物,地之赏溢尚属宽容。
毕竟有耕才有产,群下愿扩地勤耕,也是一桩有益家国的好事。”
朱子勇也不愧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物,一句话就把侵占田亩拔高到正义的角度。
看来这个问题也是一个世情常态,宇文泰未必不知,只不过出于某些原因尚未重视起来。
毕竟关中本地豪强各有产业,真正获得大量赐田的还是北镇武人和内附新客,对待这些人群若太刻薄,则就不利于统合拉拢。
这应该也算是西魏政权在发展壮大过程中,吏治严明却又模糊处理的矛盾点。
“请问朱掌事,为何此间土质灰白,有异别处?”
昨天傍晚到来的时候,李泰便注意到这些坡地上的土壤多呈灰白色,现在登高来往便看得更真切。
这里的土质的确泛白,用手指一捻有着很明显的颗粒感,但那土壤细末又颇为润滑,倒跟杨黑梨在商原山坡上发现的那些陶土有些类似。
不过商原山坡上往往都是一坨一坨的分布着,不像这里几乎整个土坡都是这样的土壤。
以至于流经此间的白水都水质清白,大概也是这河流得名的原因。
“此间的土壤可是一项宝物,烧陶制器成品颇佳,细末筛取佐水调服可治腹泻,荒年时节拌麸糠做饼可以充饥……”
朱子勇听到李泰这问话,便也停下脚步、指着坡上土壤笑语解释道。
李泰听到这话,眸光顿时一亮,又能治腹泻,还能用来充饥,这不正是观音土?
观音土又名高岭土,里面含有一定的蒙脱石成分,在后世蒙脱石散便是治疗腹泻的常用药物之一。
观音土吃下去的确是能获得饱腹感,但吃多了则就要人命。
而除了荒年充饥之外,这种土就是最优质的陶土。
陶土除了烧制陶瓷这一常规用途,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作为造纸的填料。
纸料纤维之间空隙难免,将优质高岭土以水调浆涂抹在纸张表面,既能增加纸张细腻、平整与柔韧的质感,还可增加纸张的光亮度与吸墨性。
后世因造纸而闻名的宣城与瓷器著称的景德镇,地理位置非常接近,因其地域内盛产优质高岭土,也是原因之一。
此间高岭土储量丰富,单单李泰脚下这片土坡放眼四顾,左近丘陵高岗便多泛此土色,颜色或深或浅。
“庄园左近有此良土,庄内可作什么陶埏之业?”
李泰将环境观察一番,便又开口问道。
朱子勇闻言后便又指着坡岭西侧、白水流经的一处谷口笑语道:“那里便设有两座窑炉,农闲时分遣几十庄人于此烧冶器物,大足自家使用。
白水上游还有石墨矿藏,可以代替柴炭……”
李泰听到这话,顿时更加激动。
有堆成土丘的优质高岭土,就近还有煤矿资源,如此优越的资源环境,简直不要太完美!
“伯父托我治业,不可马虎于事,再去前方瞧上一瞧!”
李泰这会儿已经是兴奋不已,当先一步向坡下行去,沿着白水河流往上方走去,一直走出十几里都不觉得疲惫。
白水发源于子午岭余脉,呈东西走向的注入洛水,所流经的区域已经位于关中平原北部外沿,除了注入洛水的河口附近还有一部分平野良田,向上追溯左右多是台塬丘陵。
但这一流域自然资源的确丰富,除了那些适合用来烧瓷和造纸的高岭土之外,上行一段距离便又遇到许多煤土腐质层,更远处的山坡下甚至还能看到凿穴挖坑开采煤炭的人群。
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就是左近的交通环境实在太不发达。
多是乡人日积月累踩踏出来、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却没有什么笔直大道。
虽然有白水这么一条河流,但河道浅宽、水流并不充沛,河滩两侧多见河水冲刷的痕迹、稍满则溢,几乎不可承载舟渡运输。
河水流域左右多是条块状的台塬,农忙灌溉时节乡人们多沿河凿渠,以至于白水下游河道越浅,甚至频频出现断流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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