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直教导他不可荒疏骑射,带着他在军前行走,甚至承诺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会让他带一个千人队去打仗。
但平若从来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总觉得丁零祖先粗鄙少文,不通教化,那都是些在马背上生长驰骋的人,他们属于草原而不是龙城。
他和平宸都一样,都觉得要统治中原,就要像汉人那样去统治。
汉人以礼教治天下,纯粹靠武力只能被治下汉人嘲笑鄙视。
权威不立,如何能一统天下。
平若一直到现在才知道,没有兵权,连龙城都不可能归服。
主意是他出的,一切部署都是他去张罗的,平若知道自己的父亲绝不会放过自己。
是生是死他已经看淡,只是希望死前能有机会见到平宸,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让他以后如果有机会,绝不可以再犯这样的错误。
他被戴上镣铐带出监牢。
外面阳光刺眼,他不得不举手遮挡。
他双脚赤裸,身上衣服又脏又臭,头发散乱,简直是蓬头垢面。
“安多惹,”
平若认出来一个押解自己的贺布卫士,知道他也是父亲身边时刻不离的亲信,叫着他的名字恳求,“你们是要带我去杀头吗?能不能让我换身衣服,刮刮脸?我这个样子死了也不能见人。”
安多惹是平宗贺布铁卫中最精锐的那二百人之一,从昭明回来后被分派的任务是去晋王府上宿卫,每日里总要见一两面贺兰王妃,见她日日红肿着双目魂不守舍,心中也是十分不忍。
因此当平若问出这话时,他并没有如同其他人那样听若未闻,而是让手下人稍等,自己骑上马飞奔去请示。
平若站在雪地里举目四望。
此刻阳光虽然烈,却毫无温度。
周围依旧琼妆素裹,一片山水画留白一般淡漠。
那一夜的鲜血红烛、杀戮绝情都恍如梦境,变得不真实起来。
就连这些天因为极其安静而在耳边不停回响的那些被剜了眼珠的太监们的哭喊声,也仿佛渐渐淡去,再听不真切。
平若长长地舒了口气,气息在寒冷的天气中变成白雾,缭绕在他面前。
这里是内府监牢的院子,就在皇宫西南角,与宗正寺一墙之隔。
越过黄褐色的宫墙,可以看见皇宫层层叠叠的飞角屋檐,屋顶上蹲着的龙凤鸱吻排成一列,向着天空深处张望。
平若不经意地就想起,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就喜欢蹲在屋下,学着那些神兽的姿势,告诉平宸,他也会像他们一样,不离不弃地守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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