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向往这样活的洒脱自由之人,而她自己,其实连上一回究竟是何时轻轻松松、彻底地放开过心情,都忘记了。
“瑜珠。”
沈夫人在走之前,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这世道于女人本就是不公,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你在忙于出逃的时候碰到我,还能想着先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来救我,我知道你是个真正的心地纯善之人。
我希望你往后都能活在光明灿烂的金轮之下,而不是整日东躲西藏,只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
有什么事,去直面它,去解决它,才是我们待自己,最好的方式。”
去直面它,去解决它。
直至沈夫人走后许久,马车开始缓缓地转动车轱辘,她们随着军队,过了许久许久,瑜珠的思绪,也还是被这句话所牵引。
她还说她该活在光明灿烂的金轮之下。
可如今的她永远只知道逃,在周家过不下去了便逃,在扬州受够监视了也逃,她想的永远都是怎么脱离周渡的掌控,脱离周家那个不是人待的虎狼窝,却从不曾,想过自己也能站起来与周家对峙,与他们对簿公堂。
她总想着,周家于自己还算是有一丝恩情,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便是全了双方最后的脸面。
可是,最先不是他们说的,是她的祖父母救的他们家吗?凭什么还债的,却一直是她呢?凭什么在疲于奔命的,一直都是她呢?
她想起自己的爹娘,全家上下包括丫鬟仆妇几十口的人命,全都无辜惨死在禇家的手底下,周渡当初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便叫她的恨意再无处发泄,好像姓褚的全家被贬为庶民,她便已经该感恩戴德了一般。
她渐渐揪紧了身上粗糙的衣裳料子,同云袅道:“你说,我若是想要姓褚的人头落地,她会帮我吗?”
云袅惊骇。
她以为,自家小姐想的会是请沈夫人帮自己洗刷污名、与周家和离之事,不想她是想到了老爷和夫人。
反应过来之后,她不住地点着脑袋:“沈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妹,禇家再厉害不过一个贵妃,说不定当真可以!”
可是瑜珠知道不行。
不论她的权力有多大,她都不该要别人以身试法,替自己去冒这个险。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需要给自己一个回到上京的理由,给自己一个选择去直面周家、去自己找回名声的理由。
她双眼通红,攥紧粗布衣袖的手背露着根根分明的青筋,知道自己错过这次机会,就又只能做四处东躲西藏的阴沟蝼蚁。
可是为什么呢?究竟为什么她不能活在光明灿烂的金轮之下呢?
“云袅。”
过了良久,她终于道,“我们回上京吧。”
不要再做阴沟里的蝼蚁,不要再做任人欺凌的可怜虫,她想叫杀她全家的人偿命,亦想重新做回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江瑜珠。
—
瑜珠投江失踪的消息传到上京,已经是正月中旬。
临离开扬州的前一晚,周渡在她屋外想了很久,终于做下了放过她的这一决定,是以带去扬州的人手,也全都自己原封不动带回了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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