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不知皇帝要往哪里去,只是心中奇怪。
一直从花园中穿过,顺贞门本已下钥,皇帝命开了顺贞门,这便是出了内宫了。
神武门当值统领飞奔过来接驾,跪在肩舆之前行了大礼。
皇帝只道:“朕不过是来瞧瞧,别大惊小怪的。”
统领恭恭敬敬“嗻”
了一声,垂手退后,随着肩舆至神武门下,率了当值侍卫,簇拥着皇帝登上城楼。
夜凉如水,只见禁城之外,东西九城万家灯火如天上群星落地,璀璨芒芒点点。
神武门上本悬有巨制纱灯,径圆逾丈,在风中摇曳不定。
皇帝道:“月下点灯,最煞风景。”
便顺着城墙往西走去,李德全正欲领着人跟着,皇帝却说:“你们就在这里,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李德全吓得请了个安,道:“万岁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太皇太后若是知道了,非要奴才的脑袋不可。
这城墙上虽平坦,这月色也明亮,但这黑天乌夜的……”
皇帝素来不喜他罗唆,只道:“那就依你,着一个人提灯跟着吧。”
李德全这才回过味来,心中暗暗好笑。
转过身来向琳琅招一招手,接过小太监手中的八宝琉璃灯交到她手中,低声对琳琅道:“你去替万岁爷照着亮。”
琳琅答应了一声,提灯伴着皇帝往前走。
那城墙上风大,吹得人衣袂飘飘。
越往前走,四下里只是寂静无声。
唯见那深蓝如墨的天上一钩清月,低得像是触手可得。
皇帝负手信步踱着,步子只是不急不缓,风声里隐约听得见他腰际平金荷包上坠子摇动的微声,那风吹得琳琅鬓边的几茎短发,痒痒的拂在脸上,像是小孩子伸着小手指头,在那里挠着一样。
她伸手掠了一掠那发丝,皇帝忽然站住了脚,琳琅忙也停下来,顺着皇帝的目光回望,遥遥只见神武门的城楼之上灯火点点,却原来不知不觉走得这样远了。
皇帝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温和的问:“你冷么?”
琳琅不妨他这样开口相询,只道:“奴才不冷。”
皇帝却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吓得一时怔住,好在他已经放开,只说:“手这样冰凉,还说不冷?”
伸手便解开颈中系着的如意双绦,解下了明黄平金绣金龙的大氅,披在她肩头。
她吓脸色雪白,只道:“奴才不敢。”
皇帝却亲自替她系好了那如意双绦,只淡淡的道:“此时不许再自称奴才。”
此即是皇命,遵与不遵都是失了规矩,她心乱如麻,便如一千只茧子在心里缫了丝一般,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思忖起。
皇帝伸出了手,她心中更是一片茫然的凌乱,只得将手交到他手中。
皇帝的手很温暖,携了她又缓缓往前走,她心绪飘忽,神色恍惚,只听他问:“你进宫几年了?”
她低声答:“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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