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都是风,冷冷的扑在身上,只吹得衣角扬起,身子却在风里微微的发着抖。
画珠嘈嘈切切说了许久,方觉得她脸色有异,一握了她的手,失声道:“你这是怎么了,手这样冰凉。”
说了两遍,琳琅方才回过神来似的,只道:“这风好冷。”
画珠道:“你要添件衣裳才好,这夜里风寒,咱们快回去。”
回屋里琳琅添了件雪青长比甲,方收拾停当,隐约听到外面遥遥的击掌声,正是御驾返回乾清宫的暗号。
两个人都当着差事,皆出来上殿中去。
随侍的太监簇拥着皇帝进来,除了近侍,其余的人皆在殿外便退了下去。
李德全回头瞧见琳琅,便对她说:“万岁爷今儿吃了酒,去沏酽茶来。”
琳琅答应了一声,去了半晌回来,皇帝正换了衣裳,见那茶碗不是日常御用,却是一只竹丝白纹的粉定茶盏,盛着枫露茶。
那枫露茶乃枫露点茶,枫露制法,取香枫之嫩叶,入甑蒸之,滴取其露。
将枫露点入茶汤中,即成枫露茶。
皇帝看了她一眼,问:“这会子怎么翻出这样东西来了?”
琳琅神色仓惶道:“奴才只想到这茶配这定窑盏子才好看,一时疏忽,忘了忌讳,请万岁爷责罚。”
这定窑茶盏本是一对,另一只上次她在御前打碎了,依着规矩,这单下的一只残杯是不能再用的。
皇帝想起来,上次打翻了茶,她面色也是如此惊惧,此刻捧着茶盘,因着又犯了错,眼里只有楚楚的惊怯,碧色衣袖似在微微轻颤,灯下照着分明,雪白皓腕上一痕新月似的旧烫伤。
皇帝接过茶去,吃了一口,放下道:“这茶要三四遍才出色,还是换甘和茶来。”
琳琅“嗻”
了一声,退出暖阁外去。
皇帝觉得有几分酒意,便叫李德全:“去拧个热毛巾把子来。”
李德全答应了还未出去,只听外面的“咣”
的一声响,跟着小太监轻声低呼了一声,皇帝问:“怎么了?”
外面的小太监忙道:“回万岁爷的话,琳琅不知怎么的,发晕倒在地上了。”
皇帝起身便出来,李德全忙替他掀起帘子,只见太监宫女们团团围住,芳景扶了琳琅的肩,轻轻唤着她的名字,琳琅脸色雪白,双目紧闭,却是人事不知的样子。
皇帝道:“别都围着,散开来让她透气。”
众人早吓得乱了阵脚,听见皇帝吩咐,连忙站起来皆退出几步去,皇帝又对芳景道:“将她颈下的扣子解开两粒。”
芳景连忙解了,皇帝本略通岐黄之术,伸手按在她脉上,却回头对李德全道:“去将那传教士贡的西洋嗅盐取来。”
李德全派人去取了来,却是小巧玲珑一只碧色玻璃瓶子,皇帝旋开鎏金宝纽塞子,将那嗅盐放在她鼻下轻轻摇了摇。
殿中诸人皆目不转晴瞧着琳琅,四下里鸦雀无声,隐隐约约听见殿外檐头铁马,被风吹着叮铛叮铛清冷的两声。
檐头铁马响声零乱,那风吹过,隐约有丹桂的醇香。
书房里本用着烛火,外面置着雪亮纱罩。
那光漾漾得晕开去,窗下的月色便黯然失了华彩。
纳兰默然坐在梨花书案前,大丫头霓官送了茶上来,笑着问:“大爷今儿大喜,这样高兴,必然有诗了,我替大爷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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