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却是转瞬即逝,低声道:“万岁爷可要折琳琅的福,况且成帝如何及得皇上万一?”
皇帝不由笑道:“虽是奉承,但着实叫人听了心里舒坦。
我只是奇怪,你到底藏了多少本事,连经史子集你竟都读过,起先还欺君罔上,叫我以为你不识字。”
琳琅脸上微微一红,垂下头去说:“不敢欺瞒万岁爷,只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且太宗皇帝祖训,宫人不让识字。”
皇帝静默了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六宫主位,不识字的也多。
有时回来乏透了,想讲句笑话儿,她们也未必能懂。”
琳琅见他目光温和,一双眸子里瞳仁清亮,黑得几乎能瞧见自己的倒影,直要望到人心里去似的。
心里如绊着双丝网,何止千结万结,纠葛乱理,竟不敢再与他对视。
掉转脸去,心里怦怦直跳。
皇帝握着她的手,却慢慢的攥得紧了,距得近了,皇帝衣袖间有幽幽的龙诞香气,叫她微微眩晕,仿佛透不过气来。
距得太近,仰望只见他清峻的脸庞轮廓,眉宇间却有错综复杂,她所不懂,更不愿去思量。
因依*着,皇帝的声音似是从胸口深处发出的:“第一次见着你,你站在水里唱歌,那晚的月色那样好,照着河岸四面的新苇叶子——就像是做梦一样。
我极小的时候,嬷嬷唱悠车歌哄我睡觉,唱着唱着睡着了,所以总觉得那歌是在梦里才听过。”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唇角微微发颤,他却将她又揽得更紧些:“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假若你替我生个孩子,每日唱悠车歌哄他睡觉,他一定是世上最有福气的孩子。”
琳琅心中思潮翻滚,听他低低娓娓道来,那眼泪在眼中滚来滚去,直欲夺眶而出。
将脸埋在他胸前衣襟上,那襟上本用金线绣着盘龙纹,模糊的泪光里瞧去,御用的明黄色,狰狞的龙首,玄色的龙睛,都成了朦胧冰冷的泪光。
唯听见他胸口的心跳,怦怦的稳然入耳。
一时千言万语,心中不知是哀是乐,是苦是甜,是恼是恨,是惊是痛。
心底最深处却翻转出最不可抑的无尽悲辛。
柔肠百转,思绪千迥,恨不得身如齑粉,也胜似如今的煎熬。
皇帝亦不说话,亦久久不动弹,脸庞贴着她的鬓发。
过了许久,方道:“你那日没有唱完,今日从头唱一遍吧。”
她哽咽难语,努力调均了气息,皇帝身上的龙涎香,夹着紫貂特有微微的皮革膻气,身后熏笼里焚着的百合香,混淆着叫人渐渐沉溺。
自己掌心指甲掐出深深的印子,隐隐作痛,慢慢的松开来,又过了良久,方轻轻开口唱:“悠悠扎,巴布扎,狼来啦,虎来啦,马虎跳墙过来啦。
悠悠扎,巴布扎,小阿哥,快睡吧,阿玛出征伐马啦,
大花翎子,二花翎子,挣下功劳是你爷俩的。
小阿哥,快睡吧,挣下功劳是你爷俩的。
悠悠扎,巴布扎,小夜嗬,小夜嗬,锡嗬孟春莫得多嗬。
悠悠扎,巴布扎,小阿哥,睡觉啦。
悠悠扎,巴布扎,小阿哥,睡觉啦……”
她声音清朗柔美,低低回旋殿中,窗外的北风如吼,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雪却是下得越来越紧,直如无重数的雪帘幕帷,将天地尽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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