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炎一把抓起雪地中的另一块骨头,那竟是头骨。
“你说谎你就是莫轻寒”
令肃之失控大喊,鬓角青筋暴起,当真恐怖如同厉鬼。
“她没死没死因为你就是莫轻寒”
“我知道你就是莫轻寒所以她没死”
“什么永无天日你说谎”
“你就是想要复仇罢了”
“莫轻寒”
新鬼的低吼和北地的冰寒缠绕着,凛凛吹向令肃之的脸 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呐,早就被狼群啃得面目全非,眼珠子都被咬碎,空洞洞的双眼直直与穆炎狰狞的容颜对视。
穆炎癫狂大笑,一字一顿,染血淬毒。
“所以我从地狱回来了令肃之我莫轻寒回来了哪怕借尸还魂,逆天而行,遭尽天谴我也回来了 我说过,天道不叫我入轮回,我便叫苍生入轮回 我做到了 这腥风血雨,终究洒遍了楚国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这令人作呕的腐朽王朝,也终于覆灭 这朝野上下蝇营狗苟的毒瘤,这些享受着莫家列祖征战庇护,却又反之辱之骂之的愚民,全部付出了代价 还有你最的女人,第一美人凤倾歌,这楚国的皇后,她和她夫君的脑袋,我已砍下当做盛酒的器皿赠给了赵国新君 活该 所有人,都活该 哈哈哈哈 都活该”
穆炎,不,应该说是莫轻寒大笑趔趄站起,用残破不全的手高高举起了令肃之的头骨,像是要将他的脑袋狠狠砸落。
对,她恨毒了他,死无全尸这种事情,的确应该自己亲手来做 敲碎他脑袋的应该是她,啃食他血肉应该是她,将他践踏在脚下更应该是她 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她心头之恨 气氛猛然拔升到了顶点 满溢 迸裂 崩溃 最后一刻,她颤抖着身躯,任由沸腾的热泪从眼眶中翻滚跌落 一滴一滴,还没来得及融入雪中,便被冷风拂成了冰珠儿。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哀嚎撕破了旷野的宁静。
一声一声,声声泣血。
“令肃之我好恨你”
直到此时,令肃之才回过神来。
他想的,不是她所言的一切,而是她眼角落下的泪水。
莫轻寒她哭了 这么多年,无论他如何折磨她,她都没流过一滴眼泪,现在为何而哭 “别哭”
他下意识开口命令。
然而那千疮百孔的人儿好像要哭尽最后的一丝温度般,歇斯底里哀哭着,颤抖着将他的头颅紧紧抱在了怀里,失力跌入雪中,犹如孩子一样无助。
“令肃之我恨你好恨令肃之”
“令肃之令肃之”
听着那呼唤自己名字的沙哑恸哭,令肃之慌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莫轻寒你放开我我害家破人亡你害我不得善终 我和你之间,只是一场权力的厮杀和博弈 成王败寇 我输我认 所以你为何要哭你这个虚伪的女人你给我滚滚”
他厉声喝道,想要阻止她,然而阴阳相隔,他的声音无法传递,他的指尖无法触碰。
只有灼热的体温,抵挡风雪严寒,跨过生死,慢慢渗透到他的灵魂深处让他蓦地想起当年桃花坞边,那双眼澄澈,写满担忧的小女娃。
她轻轻抓着他的袖子,糯糯问他还好不好,能不能站起来。
他当时如何作答的 他忘记了 回眸间,沧海桑田。
为何 为何她早已知晓一切,为何她分明恨他刻骨,却还要为他拾骨裹衣 为何这一双手,这个怀抱,要如此的温柔 为何还要用残破的身躯,敛去他的漂泊伶仃 为何 他能从自己仇人的身上感觉如此暖意 对待他这个卑鄙龌龊的仇人,为何要像待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令肃之不知道莫轻寒在雪原中呆了多久,她哭了多久,他就喊了多久 冬日的雪再次簌簌而落,回旋盘踞,入目之景,皆一片白茫,只有这一抹红色格外刺眼。
最终,一切完成,她表情平静捧着他残破的碎体。
红的纱,白的骨,诡异的好。
“令肃之,这是我为了你嫁给你,一针一线缝制的嫁纱,即是为你所制,最后就赠与你吧”
她轻轻道来,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方才那魂殇之人并不是她。
徒手挖开雪堆,冷硬的土地让她本就残破的手鲜血淋漓,没有指甲的她每动一寸,都是锥心刺骨的疼。
然而她就用这么一双畸形的手,生生挖出了一个小坑,将他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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