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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来给自家祖母请安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幅场景。
在贾母宽大的如意床上,自家幼妹越发显得娇小。
想起自己方才接到的那一封信,贾珠的心便很沉很沉的坠了下去。
看见了贾珠,贾母便道:“珠儿是刚从外面回来?见过你娘了么,还有你媳妇,她身子越发重了,又是头胎,你合该多陪陪她才是。”
贾珠一一应下,又对球球说道:“宝玉,莫要在老太太这儿耍娇了,娘方才还在寻你呢,你快些去吧。”
贾母摸着球球的长发的手略略顿了顿,她老了,却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看着孙儿脸上强撑着的笑容,贾母的心往下沉了沉。
轻轻推了靠在自己腿边的小姑娘一把,贾母神色如常的对鸳鸯和鹈鹕道:“你们给宝玉挽个髻,她娘寻她,鹈鹕你跑一趟,送宝玉过去。”
鸳鸯和鹈鹕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也不敢多言,轻手轻脚的给球球挽了头发,赶忙将人往二太太的院子里送去。
一直送走了球球,贾母才怅然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那是在她今年寿辰的时候,球球亲自绣了送给她的。
虽然是最简单的卍字符文,却是球球一针一线细细绣的。
整个荣国府都知道三小姐不动针线,唯有老太太寿辰的时候,球球才会想着做些特别的。
——不是因为贾母是荣国府掌权的老太太,而是因为那是从小到大一直疼爱她的老人。
良久,贾母紧紧攥住帕子的手缓缓松开。
她爱惜的抚平了那一方素色帕子上的褶皱,对贾珠说道:“珠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祖母讲?”
贾珠自然是见过那块帕子的,当初他的幼妹为了这个,生生磨了包括自家夫人在内的小姐妹好几个月,绣了好几块,唯有这块是能拿的出去手的。
不知如何将幼妹不得不出征的事情与祖母提起,可是贾珠知道,此事他绝对不能对贾母有所隐瞒——而且,他也瞒不住。
走到贾母身旁,贾珠蹲了下去,轻轻的握住了祖母的手。
他艰难的哽咽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良久之后,贾珠对贾母缓缓道:“老太太,宝玉她……大约三五日之后就会往东域去了。”
贾母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平素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旦不笑的时候,才会骤然显示出国公夫人的气势。
她没有哭,因为贾母从来都知道,哭是最没有用的事情。
只是她的目光倏忽变得很幽深,贾母怔怔的望着贾珠,又仿佛并不是在看贾珠。
就在贾珠心中一紧,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贾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珠儿,我知道。”
作为执掌荣国府多年的太夫人,贾母知道得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多。
徐氏的手腕高超,她的院子再是被她围得如铁桶一般,贾母还是能发现些许端倪。
譬如某一段时日,二房骤涨的药材开支,又譬如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徐氏院子中的青砖补给。
再譬如她的小孙女从未离身的双刀,纵然旁人只道那是姑母所赠,三小姐珍爱之。
可是史家也是军功起家,贾母更曾亲眼见过老东平郡王的风姿。
贾敏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都能明白的事情,贾母又怎么可能看不清呢?
那是她最宝贝的孙女,不仅仅是因为那“衔玉而生”
的命格。
人老了或许就是喜欢儿女绕膝,在他们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孙辈对她都是恭敬有余而亲昵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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