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渐低,出神了片刻,目光萧索,仿佛陷入了什么往事的回忆。
“祖母活到了今日,见过的事,也不算少了。
福不是福,祸想来未必便是祸。
你幼起知事,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从小到大,更是见你第一次求祖母为你做事,还是你的婚姻之事,既向祖母开了这口,祖母又怎忍得下心,不去成全你?”
她喟叹了一声,几分无奈,几分释然。
裴右安眼底蕴了微微泪光,叩头道:“孙儿任性了,幸而祖母厚爱,方得成全。”
裴老夫人唇边露出笑容,伸手停在了孙儿凑过来的那只脑袋上,爱怜地抚摩了片刻,命他起身。
裴右安起来,扶她往内室去,到了床边坐下,像从前那样,蹲下身去,为她除鞋。
裴老夫人望着,忽似不经意地道:“右安,我记得祖母上次过寿之时,你和表妹还颇为生疏,何以如今便非她不娶了?”
裴右安手微微一顿,随即除下鞋,轻轻放在地上,扶着老夫人躺了下去,道:“祖母,你有所不知,那时起我便对表妹一见倾心,只是当时诸多不便,如何能叫祖母得知?”
老夫人注视着他,一时倒辨不出由衷抑或搪塞,摇了摇头:“罢了,你什么都好,就是从小到大,事情都闷在心里……”
她说了半句,打住了,望着孙儿,目光愈发慈和。
“阿芙那孩子,祖母本就喜欢的。
这回皇上起先立她为太子侧妃,她也不愿。
你娶了她回来,往后便和她好生过日子吧,祖母对你,是放心的。”
裴右安微笑应好,替老夫人盖好被,方轻轻出去。
……
新帝登基,封赏随于武定的诸多旧日臣将。
裴右安以功,官居尚书台右丞,加封超品秩上柱国荣勋,兼东阁大学士,朝夕左右奉侍帝于左右,本就一身昼锦之荣,令人眼热不已,如今不但得上赐婚,还特恩许与太子同日大婚,这样的荣恩,本朝立朝以来,实在前所未有,在皇帝眼中,他的地位,不言而喻。
只是对于将他婚期安排成和太子同日大婚一事,礼部以为不妥,特意上言,裴荃也代侄儿上表谢恩,但请求另行改期,以避僭越之嫌。
皇帝说,朕与卫国公幼年时情同手足,少年时同袍而战,卫国公为大魏捐躯沙场,英年早逝,此为朕心中难解之痛憾;武定战中,军岌岌可危,朕也身陷险境,裴右安领军奇袭而至,救难于千钧一发,今日特赐与太子同日大婚,没有别的原因,一是为了全故人之情,二是为彰汗马功劳,三是期盼太子与裴右安能延续朕与卫国公的孔怀之情。
见诏奉行便是。
群臣这才知道皇帝用心良苦,恍然之余,无不感动,纷纷上表奏贺。
这日,卫国公府的前堂,裴老夫人带着辛夫人和孟二夫人,跪迎验封司官员送至的封赏上谕。
裴老夫人除原本的头衔,因长孙之功,加封懿德康颐太老夫人诰命,赐翟衣翟冠,辛夫人受封一品太夫人,孟二夫人也被封为四品恭人。
此前,在六科已经熬了多年的裴荃,在吏部铨选考察百官之时,优先得了“勤勉肃敏,历年兢兢业业,鲜有怠误”
的上上之评,很快被提为工部营缮郎中,不但就此步入四品之列,而且,这是个人人羡慕的肥缺。
裴家满门荣耀,如烈火烹油,如鲜花着锦,一夕之间,不但恢复了从前天禧朝的荣煌富贵,而且更胜往昔。
时人无不感慨,家族兴衰,果系于子孙出息。
裴家便是个例子,京中谁人不羡?
裴家风光无限,甄家的门面,跟着也水涨船高了。
皇帝下旨,封嘉芙祖母甄胡氏七品孺人诰命,头冠翟衣,连同钱帛彩锻等赐物,以快驿送至泉州。
家中宾亲,更是络绎不绝。
泉州籍的京官,纷纷上门寻亲问故就不用说了,连许多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也攀亲沾故地找来道贺,坐下后,说起来竟也都成了一家亲,帖子贺礼,收的几乎填满屋子,无处落脚。
因是赐婚,许多事有礼部和宗人府从旁协办,孟氏也少了些事。
她最挂心的,就是为女儿准备的嫁妆。
时间虽紧迫,好在前次为了备婚,嫁妆已备办的七七八八,都运来了京中,如今都在,趁这些时日,又查漏补缺,务必要将嘉芙风光出嫁。
婚期忽忽逼近,到了大婚的头一天,甄家要送嫁妆铺新房的床了,这天,孟二夫人带着荣芳,裴老夫人也遣了玉珠,几人一起来了甄家,帮孟氏预备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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