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右安神色渐渐缓和,迟疑了下,终还是走了过来,停在她的身后,伸手探向那柄铜丝篦,细辨语气,竟还似带了丝戏谑:“你一向不是最爱哭的吗?方才我说你,你怎不哭了?”
“你想我哭,我偏不哭!”
嘉芙冷哼一声,头一偏,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一个发狠,连着十来根还缠在上头的发丝,咬牙一下就将铜丝篦给拽了下来,却没想到他的脸正俯下,胳膊一扬,听他发出“嘶”
的轻微一声,好巧不巧,篦尖竟刮过了他的额,立刻划拉出一道半指长的细密排列血丝。
一颗血珠子,从破口里渗了出来。
空气一下凝固了,两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嘉芙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吓了一大跳,手上举着那柄篦,呆呆看着镜中那个正俯于自己身后的男子。
裴右安双目也望着镜中的她,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啪”
的一声,手中凶器掉落,嘉芙人跟着一下站了起来,转过身,手忙脚乱找了帕子,就要替他擦拭血痕。
裴右安偏了偏头,避开她手,自己以指抹了下,看了眼沾在指尖上的血痕,又瞥了她一眼。
嘉芙方才所有的脾气全都没了,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发白,睁大眼睛望着他。
“……大表哥……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
裴右安冷哼一声:“要是故意,那还了得?”
嘉芙贝齿咬唇。
裴右安俯视着她:“你知道我去了哪里,就跑去道观要堵我?嗯?”
“不是道观,还会哪里?”
嘉芙盯着他的衣襟,弱弱地辩了一句。
裴右安一顿,仿佛为之气结。
“前日我是告诉过你,我去了道观,昨日,还有今日,我去了太医院!”
嘉芙倏地抬眼。
“迟女冠有个弟弟,五年前迟家满门抄斩时,当时才三岁,被迟翰林的一位老友舍命救下,只是当时落了不好,患病在身,到如今,性命岌岌可危,人就在道观里躺着。
那日我在宫中偶遇迟女冠,她央我为她弟弟看病。
她祖父是我当年恩科主考,从前对我也颇多指点,我敬他如师,如今那孩子危在旦夕,我怎能不管?那日我去替他看了病,有些疑难,这两日有空便在太医院里查找医书,也在与太医辩症。”
“你的脑子里,都在给我想着何物?”
嘉芙呆住了,抬头望他,唇瓣微张。
“今日我想到了一个疗方,但有一味药,不确定太医院里是否有藏,因那药外来,又不易保存,是我少年时从大食医师那里得过的,我见你母亲依依不舍,便叫你再留些时候,我先去太医院查问。
未时末,我去你家接你,岳母说你回了,我便也回,到了,门房说你回来在门口站了一站,便又上车走了,也没说去哪里。
我起先以为你又回了家,再过去,怕万一你不在,徒惹岳母担忧,便假托你丢了样东西在家,叫人进去拿,出来说没有,这才知道你也没回家!
你可知道,我叫了几个五军都督府属卫兄弟,暗暗找了几个去处,最后自己想到了,才找去道观?”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语气,越来越是严厉。
嘉芙又羞又愧,面红耳赤,慢慢耷下脑袋,一动不动。
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裴右安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恼火,双手背后,在她面前踱了几个来回,最后停下,慢慢吐出一口气,再开口,语调已是平静了,只听他道:“罢了,你无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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