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勉强坐起来,掩唇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说:“孤只任性这一回,往后皆听老师教导。”
鱼郦知道这个老头儿是谁,尚书台令,昭文左相,百官之首,宁殊。
自乾佑帝在官场发际,宁殊就追随其左右,是管家也是军师,还肩负了他家几位郎君的诗书指导。
赵璟的温言示弱并没有让宁殊消气,他坐在赵璟床前,硬梆梆道:“太子言行有失,触怒圣颜,都是师之过,前朝周帝厌弃太子,命人责打太傅,某这老胳膊老腿儿,也不知能经得住几棍。”
“老师!”
赵璟变了脸色,疾声喝止。
原因无二,那个被杖责后郁郁而终的太傅就是鱼郦的外祖父。
气急之下的宁殊反应过来,收敛怒容,循着赵璟的视线看向鱼郦。
鱼郦低头站在床边,装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乖顺模样,想好了,万一宁殊对她说难听的话,她就哭,哭到赵璟心疼、心碎。
迟迟没有等来指责,只有一声叹息:“当年裴太傅何等学识傲骨,只可惜……”
只可惜,后人不堪,丢尽祖宗颜面。
鱼郦替他补全后面的话,却极不认同。
她并不觉得她丢了祖宗颜面,相反,她的行为才是真正秉承外祖父的那一套忠孝节义,忠君在前,她对瑾穆的忠诚至死不渝。
真正该感到羞愧的,难道不是这些满嘴仁义道德,而行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想通这一节,她反倒轻快了,对上宁殊老迈沧桑的脸,问:“宁相国,您在可惜什么?”
宁殊未防她有这一问,稍有滞顿,随即道:“可惜家学不存,门楣凋敝。”
好家伙,不愧是饱读诗书的名士,骂起人来不带脏字。
赵璟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他双眉紧蹙,下逐客令;“孤身体不适,夜深了,就不多留老师了。”
宁殊还未说什么,他身后的美貌女子先站了出来,柔弱翩翩,泪水盈眶,几欲哽咽:“有思,你怎能这样跟祖父说话?你可知他一听说你的事,便急着见你,生怕你有个什么差池。”
鱼郦在一旁打量这女子。
她有一双诗画般的远山眉,皦玉衣裙勾勒出纤细腰身。
似烟月朦胧,似秋水照花,好一个清雅文弱的佳人。
鱼郦在记忆中稍加搜索,宁棋酒。
她是宁殊的孙女,当年赵璟在京中为质,身边除了不离左右的嵇其羽,便是这位红颜宁棋酒。
宁棋酒并不在都亭驿里久住,而是时常往返于金陵和襄州,名义上是探望赵璟,实则暗中替乾佑帝贿赂朝中重臣。
她是个女子,并不会引起人注目。
赵璟抬头掠了一眼宁棋酒,轻斥:“你别跟着添乱。”
宁棋酒倍觉委屈,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滚落下来,梨花带雨,分外惹人疼惜。
宁殊站起身,道:“话不投机,是我们爷孙多管闲事了。”
他拉起孙女要走,宁棋酒从袖中摸出一只髹漆桃木盒子,扔到赵璟的床上。
待他们走了,鱼郦把盒子捡起打开,见是一株成形的老山参。
她打趣:“棋酒妹妹真心疼你。”
赵璟咳了一声:“你别瞎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鱼郦见他病容支离,不忍再闹,上前轻抚他的背,哄道:“好好好,我不瞎说了,你受了这般重的伤,且好好休息吧。”
她要走,却叫赵璟扼住手腕拖了回来。
他直望入她的眼底,“窈窈,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这五年间我的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我有没有喜欢上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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