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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日沉,天色昏暝难辨,彩衣掌了一盏灯搁在榻上,想照一照梦迢的脸色,才发现她偏着脸,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其实孟玉在外与人相好是常有的事,梦迢甚少过问,他却从不隐瞒,是谁都要告诉她,有时候梦迢听得烦了,反而打他,“你这些莺莺燕燕不要来告诉我,又不是什么要紧人!”
他嘻嘻笑笑地说,“就因为不是要紧人,才告诉你。”
须臾背过身,玩笑似的,“就是想叫你知道,这些人都不要紧。”
要紧的,就得瞒着了。
梦迢笑了下,把脸埋在臂弯里。
那些为过年结的红灯笼挂在廊下打晃,一个接一个,像条红红的火引子,烧到窗户底下,炸得她哪里有些疼。
她叫彩衣拿了柄芙蓉镜一照,才发现是梅卿用镯子砸的那边额角。
像是擦了一道,此刻才迟缓地泛出一条细细的血痕,很浅,零零星星断断续续的,红也红得不彻底,痛也痛得不痛快。
那感觉又兜头袭来了,四面合抱的廊柱子反映着廊下的灯烛,红返照成了一点金,一根一根廊柱子是金漆的栏杆,将她围拢来,她在金雕的笼子里,恨与爱都无立足之地。
蜡烛烧了一半,颤巍巍的光晕里,梦迢缓慢地抬起脸说:“彩衣,收拾东西,咱们到清雨园去。”
不一时便收拾了几样细软,去向老太太交代一声。
老太太见她挽着包袱皮过来,像是要出远门,心在腔子里蓦地一跳,丢下烟袋来拉她,“大夜里的,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梦迢把嘴像向窗户一坡,笑了笑,“还不是那个京里头来的董大人嘛,说我孤苦伶仃,节下乱,叫我往他家园子里去过年。
我恐怕露出马脚来,不好推辞,只好去一趟。
娘同梅卿在家过年,有事情偷偷递话给我。”
既是为正事,老太太不好拦阻,且放她去了,独个歪回榻上,又把烟袋子托起来咂。
那烟熏火燎的窗外,谁家在放炮仗,东一头西一头地炸着,仿佛乱世的硝烟炮火,她在轰隆隆逃窜的人潮中,独自流离。
几十年了,今夜忽感强烈的素寒苦寂。
街巷虽联灯,却照不明鸦栖暗柳,早没了人影,寥寥几个挑担卖夜宵的贩夫走过,摇着拨浪鼓,声音透墙,律节缓慢,尤为冷凄。
董墨原本刚解衣睡下,隐约听见丫头在门外低着声吵闹。
谁说了一句:“哎呀该死的,你不认得她?往园子里来了好几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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