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独自坐在殿中,看着黄铜镜中自己的容颜,居然已经是憔悴如斯。
延禧宫中的宫人被撤去了大半,连香炉里的香烟冷了,也没有人再来更换。
只剩下一把冰冷的死灰,如同她的心一般,散碎成齑粉,不知哪一阵风来,就散得不见踪影了。
海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替她挽好散落的发髻,整了整疏散的珠钗,缓声道:“姐姐切莫心灰意冷,皇上只是降姐姐为贵人,可见心中还是有姐姐的。
这件事虽然看似证据确凿,但并非没有一点可疑之处,等到皇上想明白了,就会恢复姐姐位分,放姐姐出去了。”
如懿缓缓地摇头:“没用了。”
的确是没用了。
所谓的证人,小禄子已经死了,他的死更像是源于她的逼迫。
而唯一活着的最有力的证人,只剩下了阿箬。
海兰正欲说话:“那么阿箬……”
如懿凄然一笑:“你也觉得阿箬劝得回头?今日她在长春宫能够如此犀利冷静地说出那番话,说得那么滴水不漏,我便已经知道,阿箬会是置我于死地的一剂砒霜。
你要砒霜变良药,如何可能?而且如今她已经在养心殿行走伺候,谁再要接近她,都不是易事了。”
海兰犹豫道:“可是如今,的确只有阿箬一个证人了。
我猜皇上的意思,可能是不想她也和小禄子一样骤死,所以留在养心殿中。”
如懿心灰意冷道:“是什么都好了。
这丫头一直心高气傲,我却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本事,竟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与人勾结做下了这等好事!”
海兰见四下里冷冷清清的,并无旁人伺候在侧,便道:“姐姐以为,阿箬是和谁勾结?”
如懿沉吟着道:“皇后娘娘有皇子和公主,又掌位六宫,按理说并不需除去这两个孩子。”
“但玫贵人盛宠,怡贵人的孩子又被认为是大贵之胎,不能不防。”
“慧贵妃一直与玫贵人不睦,实在有可能是她害的玫贵人。
但是怡贵人与慧贵妃一直也没有冲突。”
海兰沉吟道:“可是若以两位龙胎之死打击姐姐,慧贵妃一定做得出。
而嘉贵人的恩宠一直与姐姐和慧贵妃相当,哪怕慧贵妃被皇上冷落之后,她都能和姐姐平分春色,今日又恰到好处提出自己怀有身孕,让皇上转怒为喜,恐怕嘉贵人也不简单。”
如懿自嘲地笑笑:“宫中生存,有谁又是简单的?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才会受此算计。”
海兰急道:“那还有小福子呢,他是小禄子的弟弟,难道什么都不知情?”
如懿道:“慎刑司查问过了,的确是问不出什么。”
她望向院中,中庭的桃花怡然而开,灿烂如凝霞敷锦,散漫开一天一地。
一阵风过,连吹来的气息都是甜的。
院子里晴丝袅袅,春光骀荡,这样好的时候,她却宫门深闭,只看着黄昏暮色无可阻挡地自远处逼近,无处可逃。
外头有极轻的人语声,那是怡贵人宫中的宫人在搬离延禧宫,她看着海兰道:“你也要搬走了么?”
海兰道:“我求过皇上,暂居延禧宫陪伴姐姐。”
如懿神色凄苦,握住她的手道:“何必?这次不比禁足,你还能出去。
陪我住在这里,等于是陪我一起幽禁,葬送了自己。”
海兰眼底都是泪,只是坐在她身前,诚挚道:“妹妹人傻,又愚笨不懂得周旋,即便能出去,也不过任人欺凌罢了,情愿守着姐姐。”
如懿握着海兰冰凉的手,哽咽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帘下闪过一点响动,如懿转过脸去,却见怡贵人一身素服,头上只别了一支素银如意钗并几点雪白珠花,站在帘下,单薄得几如一枝孱孱在二月冷风中的瘦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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