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就又低沉了下去,夹杂这皇后的厉声斥责和三公主的哭泣声音,韩玠依稀也只分辨出“乱葬岗”
三个字。
大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薛保才开门出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朝外面侍立的小太监叮嘱道:“快去备一碗清水。”
这一碗清水的用处自是明了,薛保低垂着头,等小太监端备好清水之后,便拿漆盘恭恭敬敬的端了进去。
殿门关上,周围又是死一般的安静,韩玠换了个姿势,发觉手心里腻腻的出了汗水。
不过片刻的功夫,里头便传来碗盏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元靖帝的怒喝,“贱妇!”
那内殿修建得极深,平常的说话声极难传出来,此时的元靖帝怕是暴怒异常,怒声的斥责隐约传来,听那意思,是斥责皇后心肠歹毒,偷龙换凤之下害死了刚出生的小皇子。
头顶千钧稍稍挪开,韩玠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气,随即想到了之后的问题——
皇后娘娘当年偷龙转凤的事恐怕已被认定,这事儿并非捏造,越王这是有备而来,宁妃又一向心存疑窦,回头下令翻阅往日卷宗,严审旧日宫人,必会铁板钉钉。
届时皇后的歹毒面目被揭露,当年越王在冷宫里的遭遇,晋王的惨死,恐怕都会算在她的头上。
元靖帝原本就为了晋王之死而伤心不止,如今知此噩耗,当如何反应?
皇后是太子生母,中宫失德,东宫之位又如何保全?
况这几年里元靖帝被恶虎所扑、晋王坠马被踩踏及至坠崖而亡,每一件里都将太子牵扯进去,虽然最后元靖帝相信了太子,但心中疑窦已经种下,如今会作何反应?
而三公主只是撕裂伤口的契机,在此之后,越王和郭舍又会有怎样的反扑,将这个伤口挖入骨髓?
但凡往深了想,韩玠便觉胆战心惊。
过了许久,元靖帝才在薛保的陪伴下走出了殿门,整张脸阴沉得像是能滴出墨来。
殿里的皇后等人尚未出来,韩玠却不可多做逗留,只能跟着元靖帝一路无言的出去。
到得太华殿里,一应宗亲都是鸦雀无声。
太子怕是已经猜到了什么,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越王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表情,只是躬身默立。
元靖帝环视一圈,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挥了挥手,便穿殿而过,一路无言的往寝宫里走去。
太子往前两步似乎想要跟上去,却被太子妃死死的拽住。
此外大长公主也略显焦灼,往内殿的方向望了几眼,便带着侍从出宫去了。
子夜的时候,东华楼上的钟声响彻京城。
韩玠今日的值守至此完成,只觉肩头千钧之担陡然卸下,力气都被抽去了不少似的。
换完值沉默着出了皇城,到东华门的时候,外头却是欢天喜地的情形,漫天的烟花还在次第升腾绽放,百姓们聚在城楼下,欢呼雀跃。
相比起皇宫内那种阴沉得能冻死人的氛围,这里倒像是到了盛夏六月,热闹的氛围丝毫不被冷冽的夜风所影响。
门内门外,仿佛两重天地。
韩玠呆呆的站了半晌,忽然自嘲的笑了笑,俊容舒展开的时候,心头那些沉重凝结着的忧云似乎都散去了不少——是了,步入朝堂后入局太深,为了铲除越王费了许多心思,竟然又不自觉的背上了那层无形的包袱。
其实哪有那么多需要沉重顾虑的呢?
他以永世轮回求得重来的机会,所求的最为简单。
不管有什么变故,会陷入怎样的处境,他只消冲着最初的目标,奋力前行就是了。
四周的笑声尚且在耳边萦绕,十几岁的少女穿着厚厚的大氅,正牵着旁边一位高个青年的手,欢呼雀跃,“哥哥你看啊,好漂亮!”
那样毫无顾虑的笑容,如同春日里乍然泄入的阳光,照亮一室的幽暗。
韩玠忽然很想见谢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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