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征静静地看着她,反问:“他说谎了吗?”
唐雪慧默了片刻,然后继续手中的工作,道:“没有,那孩子很诚实,从来不说谎。”
说完,她像是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离题,又道:“其实我没怎么照顾他,只是偶尔让他来家里吃顿饭,或者帮他买一些书本。
小丰很可怜,他也知道他的父母不是他的亲生父母,翟文刚有暴力倾向,不仅打老婆,还打孩子。
小丰有好几次在深更半夜被他赶出家门,还带着一身的伤。
我能帮他的也就是给他上药,给他睡觉的地方,天亮了再把他送回家。”
听起来,唐雪慧何止是‘没帮什么忙’,她对翟小丰简直是再造之恩。
但凡翟小丰良心不泯,就会把她的恩情记一辈子。
这就是艾露口中‘因为我妈妈对他有恩’这句话的含义吗?
但是纪征发现一点异样,唐雪慧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的平静且冷淡,口吻中并没有透露出她对翟小丰的同情,就像是在一板一眼地说着别人的故事。
不过这点异样可以被解释,唐雪慧本就是一个个性冷淡的人,她或许就是这样面冷心热。
所以不把自己对翟小丰做的一切放在心里,也并非无法理解。
纪征走神了一会儿,其间喝了一口端在手中的一杯清茶,一股清凉又苦涩的口感立刻由舌尖四散弥漫,苦味很快消失,随之而来是清冽的回甘。
这茶比他预料中要好喝的多,他不仅多喝了两口,当他第三次把茶杯举起来又放下时,他像是忽然间发现了什么事似的猛然皱紧了眉,一口凉茶哽在喉间,从后颈到后背迅速覆满一层寒霜。
他抬起头,发现唐雪慧已经早已不再收拾花园了,她正蹲在鲜红的月季花中间,在红色的花和嫩绿的叶摇摆中紧紧地盯着他,向他投来足以低消夏日炎热阳光的目光。
纪征偶一抬头就对上了她的双眼,顿时寒芒在背。
“你不是警察。”
他听到唐雪慧如此对他说。
他用力吞下嘴里的凉茶,把杯子搁在藤桌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的口吻道:“我不是。”
唐雪慧从花丛里站起来了,手里提着沾满泥土的剪刀和锄头,一步步朝葡萄架走来:“那你为什么骗我?”
纪征想向她解释他并没有说过他是警察,正要开口说话时忽然发现自己有些难以发出声音,他的舌头有些僵硬,似乎是喝多了苦茶的缘故。
他缓了一会儿才勉强道:“抱歉,我没说过我是警察。”
唐雪慧在他对面坐下了,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提起茶壶帮他杯子里蓄满了茶水,淡淡地笑着问:“那你是干什么的?”
很奇怪,纪征明明察觉到了危险,但是他的大脑却没有做出躲避危险的指令,他的思维好像凝滞了,连带着身体都变得迟缓。
他看着被唐雪慧倒满茶水的白瓷茶杯,完全没有空暇思考那杯水里有什么,只是出于下意识想躲避那杯水。
他撑着桌面慢慢站起身,看向被一把锁头紧紧锁住的大门,有些无力道:“医生,我是心理医生。”
说完,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强忍着脑袋里的晕眩和发硬的舌头,道:“谢谢......我,走了。”
他像是醉酒了似的在燃烧的日光下一步步走向大门,他走的一步比一步艰难,浑身的力气在他行走的过程中迅速流逝。
当他走到门首下时,不得不扶着门才能勉强站立。
门锁着,一把闪着银色冷光的锁头阻挡了他的去路。
他扶着门回头看,才发现原来唐雪慧已经不在葡萄架下了,唐雪慧就站在他身后,紧跟着他一步步地走到了门口。
当他回头时,看到的就是唐雪慧脸上那双和封锁大门的铁锁一样泛着寒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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