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那小子问姜总讨了一张满月照,说是要对亲家,我也顺手牵羊要了张。”
初时蔡晋林与傅可为的秘书林岳关系尚可,在意识到姜尚尧的隐晦身份,而且发现姜尚尧与林岳私交甚笃的情况下,蔡晋林有意接近,对这位省委一秘林岳当然是回送秋波,一来二去,两人友谊日增。
这回姜家摆满月酒,恰逢省委调研组到闻山,蔡晋林自然与原州赶来的林岳联袂相贺。
巴思勤脸上难得现出一丝激动,仍然克制着,不去看那薄薄的信封,对蔡晋林说:“早点休息吧,明天日程照计划去岳中,就不多在闻山停留了。”
岳中与闻山相邻,看来这一趟老板算是满意而归。
蔡晋林心里高兴,脸上不显得色,说了声是下楼。
许久后,巴思勤凝视茶几上的信封,终于动了动手指。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小家伙像只小猪般趴着,含着自己短胖的手指好奇地张望镜头,前庭饱满,鼻头丰隆,很像尚尧,也很像……他。
手中的照片微微抖震,三十多年前,尚尧也是一般模样,那时候,他这个作爸爸的在哪里?巴思勤搜寻遥远的记忆,那时送乌云回京不久,乌云说她父亲也快回家了,希望他多留些日子,父亲要见见他。
经过那痛苦动荡的十年,安宁且富有希望的生活多么难得,面对抉择,与乌云银铃般的笑声歌声比起来,北地的苦寒只余残影。
巴思勤的手上下抚摸照片里的小家伙,阔别数十年的液体从眼角溢出,一滴老泪落在手背上。
北地,草原。
七八月份才适合去草原奔马,姜尚尧记得上一次来就是七月初。
庆娣离开之后他浑浑噩噩的,始终不肯接受她的不告而别,但是,冰冷空洞的宿舍里,渐淡渐消失的馨香气味
,以及总是垂下尾巴在他脚边打转,低低哀嚎的福头,一切都在沉默地告知他现实的残酷。
那时他一个人开车进了内蒙,第一次回到他出生之地。
德勒格玛已经去世,她的孙子比姜尚尧的母亲小几岁,看过姜尚尧拿出的黑白照片,他记起那个城里的姐姐。
草原上的牧民心胸开阔,善良直爽,姜尚尧在他家住了半个月,白天骑摩托车帮忙牧牛羊,晚上衔着草根数星星。
如今八月底,已经打了两遍草,满地接天的浅黄,两侧丘陵起伏。
同样的故乡,心情大不一样。
姜尚尧从后揽住庆娣的腰身,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脸贴脸,目光随她一起攀越远处的丘陵,投向天际的云。
牧马安静地翻检草皮,时不时抬头迎着风耸动鼻翼。
草原上千种野花,花期晚的犹在绽放,衰羽鹤每年飞越世界屋脊来到草原产卵,如今它们带着幼鸟在草甸上寻找食物,准备十月时飞回南方过冬。
天地渺远,身处其间只觉心胸豁然开朗,似乎超越了所有俗世的樊笼,甚至躯壳的羁绊,独剩下悠然魂魄缓缓融入此间灵透的气息中。
“喜欢这里?”
“难忘。”
庆娣低叹,“这是你的家乡呢。”
“再往前走半个小时有个泡子,那里风景更好,我带你去看看。”
姜尚尧抱她上马,心头有些遗憾,八月底天凉了,不然……
庆娣在他怀里扭动,“又乱-摸!”
“庆娣,那湖边夏天的时候草长花香,也没多少人去,你说——”
她转眼看他,姜尚尧脸上并无丝毫尴尬和惭愧,反而眼睛发亮。
“你也知道现在天冷,我又才坐完月子,别指望我和你一起下水,还有那些……”
她忍不住笑起来,“等明年夏天。”
他扬眉,咧开嘴开心地吆喝了一声,狠踢了一下马腹,伴着她的惊叫声俯冲下丘陵。
晚上在大蒙古包里,德勒格玛的孙子布日固德送给小夫妻一把长弓。
以往大草原上的生存利器如今演变为旅行者家中的装饰品,四王子旗里就有个针对游客的手工铺子,但是布日固德送来的这把明显更精致,用料也更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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