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之后,他常记着二伯这句话,遇到不公,若觉着过了“分”
,再不一味忍让,总要尽力试着分辩两句。
就算分辩不过,心里也不像以往那般,视不公为当然。
那年元宵节,族里分灯笼,王盥刚领到自家的两只,便遭王盆争抢,弄坏了一只。
他母亲冤骂了他一顿,又命他去二伯家讨回自家铜盆。
王盥拿了铜盆,刚出来,便见前头厨妇来送元宵,说了句“你们各家自己分”
,把那元宵桶搁在院门口便走了。
这时王盆正好进来,看了那桶一眼,飞速奔往家里。
王盥知道王盆一定是去拿碗来抢元宵,便拎着铜盆走到那桶边。
照规矩,王盆家是长房,分东西都是他家排头,王盥起初并没想抢先。
可是,王盆抱了只大瓷碗冲出来时,凶巴巴瞪向王盥,恶犬夺食一般。
王盥被他这一瞪,顿时想起他做过的那些过分之事,心里一阵愤起,赌气先抓住了勺柄。
王盆大恼,瞪眼龇牙就来抢。
王盥极少与人争执,更莫说打斗。
可那一刻,怒火冲头,忘了一切,挥舞起铜盆、长勺,和王盆对打起来。
王盆长他三岁,他一直有些怕,可那天动起手来,竟迅即占了上风,更意外发觉,打人竟如此解恨、痛快,因而越发忘了顾忌,狠命击打王盆。
每砸中一下,他心里便像是大咬了一口雪甜鹅梨一般爽畅。
不过,亲族们迅即赶了出来,将他两人拦拽住。
王盆羞怒之下,误将元宵汤水泼到自己父亲身上,挨了重罚。
王盥也被父亲在家里打了二十竹板,喝令他一夜不许睡,罚抄三十遍《孝经》。
以往,王盥被责罚时,心里都极伤愧,这回却全然不同。
他一边抄《孝经》,一边听着外头王盆的惨叫声,从没觉得写字竟会如此畅快。
然而,畅快之后,祸事接连而至。
先是学堂里那些正室子弟的物件相继丢失,寻来寻去,竟都从王盥书袋里搜出。
每搜出一回,王盥便被教他们的那位伯祖责罚一顿,回去后又被父亲责打一场。
王盥知道是有人栽赃,除了王盆,应该再无他人。
他被责罚时,王盆总在人堆里盯看,笑得极古怪。
王盥恼恨之极,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学堂里那些亲族子弟虽难得在意他,却也极少为难他。
自从背上这窃名,众人眼里满是厌鄙。
王盥想躲开,可父亲一旦知道他逃学,罪责便更深了。
他只能硬挨着那些嘲骂,缩在角落里,从不敢抬头。
唯一能做的是,时刻看好自己的书袋,再莫让王盆得手。
如今虽然已经年过六旬,可只要回想起当年学堂里那些时日,王盥心底都会一阵阵抽紧。
他的厄运却并未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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