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道:“你可知罪。”
方孝孺答道:“自古子承父业,臣不知何罪之有。”
朱元璋道:“你之罪乃是管了朕的家事,这奏章可是你的?!”
方孝孺沉声道:“正是臣亲笔所书!”
朱元璋怒道:“都察院御史,六科给事中俱不敢管朕的家事,此便是罪,四十杖!”
行将就木的天子一声怒喝,登时激起猛咳,太监忙上前抚背,云起清醒过来,站定开打。
廷杖一落,预料中的惨叫并未响起,方孝孺咬牙硬抗,云起心内暗嘲傻子……廷杖击人,若人全身紧绷,内伤便越狠;唯有令肌肉放松,方能换得些许皮肉伤,将养数日便好。
方孝孺这下挨完,估计两条腿就废了,云起暗自可惜,然而这名字听起来又甚熟,打到第五下时,云起终于想起此人是谁,登时色变,忙改换步型,并朝荣庆连使眼色。
荣庆未曾抬头,专注地盯着方孝孺背脊,卖力打个不停。
云起哭笑不得,手上轻了力度,以重锤击破鼓之力虚打,声音极响,着力却甚微,依旧是打得满身血,方孝孺斜斜歪在地上,已是昏了过去,当即被锦衣卫架出廷外。
云起叹息不已,读书人果是不经打。
那一下午朱元璋再无话。
云起站到鼓声起,便与荣庆并肩回了院中。
云起一只脚高曲,踩在条凳上,接过荣庆盛来的饭扒拉,边道:“你眼睛怎这般不好使……”
荣庆哭笑不得道:“先前看你并着靴,便以为那读书人打得,我怎知?”
云起道:“罢了,打了就打了,你知道么?‘天下之事,常发于至微,而终为大患’便是他写的。
方孝孺是宋濂的登科弟子,写得一手好文章。”
荣庆一头雾水状,朝云起碗中挟来菜道:“没听过,写这劳什子,难怪被打。”
云起笑了起来,自顾自道:“你打重,我打轻,拖了下去,不知是怎生个光景。”
荣庆忽地想到二人使力不均,这大才子指不定回去就要单脚瘸着,蹦蹦跳跳,当即一口饭喷了出来,大笑道:“我那几下打得甚狠,该是瘸了。”
云起打趣道:“不还有一只脚么,才子大可以飞腿踢人。”
继而与荣庆相视大笑。
二人吃了饭,正要各自回房时,云起却不见拓跋锋,回房见自己沾了血的侍卫服没了,料想是拓跋锋取去穿,倒也不介意。
等了片刻,直至掌灯那会,忽听院外来了一小太监,尖着嗓子道:“皇上传锦衣卫指挥副使徐云起——”
云起蹙眉不知发生了何事,临时补班也该侍卫来传,怎会命太监来?
云起跟着出院,朝那小太监手中塞了一小锭银子,道:“小兄弟,皇上传我何事?”
那小太监陰笑打量云起,拉着他的手,道:“有人于背后嚼舌根呢,副使千万得仔细着答话。”
云起登觉惊惧,难不成是杀兵部主事败露?受贿可是大罪!
那瞬间骇得说不出话来,心中飞速想了十几条脱罪之法,但转念一想不对,拓跋锋定不会出卖他,心内安稳不少,惴惴行至殿上,见黄子澄拢袖立于殿中,朱允炆两眼通红,站于龙案一旁。
拓跋锋站得笔直如同桩子,身穿云起的那身侍卫服,袖上仍湿着一片,其身材略高些许,衣服上身,稍有不合,手腕突兀地露出一小截。
拓跋锋朝着云起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云起避开拓跋锋视线,松了口气,行过礼,微笑着抬头,望向朱允炆。
朱元璋道:“徐云起,你既会查案,朕命你助黄太傅查清:何人将此杂书带入宫内,交予允炆杂书。
私自携物进宫,乃是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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